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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德錦:一擲成恨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8年11月號總第407期

子欄目:小說

作者名:陳德錦

1
她們從走廊陸續進來,由護理員帶進休憩室。室內桌子和椅子樣式笨重,彷彿嵌在地面上已有一段日子。牆壁是米白色的,燈光也是,好像只有一張繪了水果的裝飾畫才不是米白色的。

桌上沒有杯子,除了一些雜誌,四周也找不到稍為堅硬一點的物件。
她們都穿上米白色的「制服」。上週一個嘴碎的「室友」,因不滿自己被評定未夠「假釋」條件,發牢騷對着周圍的人恣肆胡謅:「我穿起制服,那些男人就瘋狂起來――」她渾號「花癲」,入院前給扯皮條的弄得發了瘋,三日前被調離初級病室後,一切又顯得寧靜,彼此不言不語。
隨同她們而來的女護理員叫「黑仔」。皮膚黝黑,兩肩橫展,個子似男性。她眼小而精明,拿着牌板登記資料,走近她身邊說:「你與漢娜是一組。」
「漢娜――是誰?這裡有外國人嗎?」她的話聲有一點抖顫和輕屑。
「都是本地人,英文名字、暱稱簡寫可隨意自定。你不也為自己擬好一個名字在院內通用?」
「為甚麼不用本來的名字?」她瞪了護理員一眼,輕屑依然。
護理員面有艴色:「那你就用吧,隨便用。你想用的名字是――」
「漢娜。」
「她才是漢娜――」護理員用手指指着背後的女病人,示意不應與同組病友取名相同,即使是暱稱。這本來自稱漢娜、卻被來者試圖奪名的女病人,抬抬額,眼睛略略掃視對方,極力要隱藏身世一般,目光繞着休息室轉了半圈,望着窗子。
「植小姐,那你就叫植漢娜。」
「是『漢娜』。」這新來乍到的植漢娜,語音硬得像冰,凝在半空不散。
站在護理員背後的女病人走前來說:「姑娘,可以開始遊戲了嗎――人齊了,還等誰?」看見新來的病號已將「漢娜」兩字寫在貼紙上,她稍作讓步:「我今天不叫漢娜,叫麗兒好了――向麗兒。」隨而把自己的貼紙從襟上撕下,改貼另一張,寫上「麗兒」。
兩個女病友、麗兒與新來的漢娜走近一張四方桌上,桌面空空如也。髮粗膚黃的病號忽然說:「來,我們今天玩紙牌。姑娘,給我們一副。」
「這裡不提供紙牌。」護理員幾乎用喝罵的口氣。「見鬼!」
「你們可以玩『大富翁』。」護理員從抽屜拿出一副「大富翁」來。
「見鬼!」女病號站起來:「我不玩這些小孩子遊戲!我到那邊睡個午覺。」
麗兒低頭,打開玩具盒。「這裡有個規矩。新來的要為我們說個故事。」她有意對漢娜說。
漢娜會意,答道:「我沒有故事。即使有,大概你也不想聽,也不會明白。」
「故事是謎語,我喜歡你說了之後為我們解謎。」
「行行好,你要玩一局,我陪你玩吧,小可愛。別再嚕囌甚麼說故事,你想提早回『監房』(獨立病房)休息嗎?」
息嗎?」「噓,我知道你一定有『威水史』。」
「『威水』(威風)個屁!有一個戇男撩得我發火,給我咬斷了舌――扭斷手臂。」
麗兒臉孔動了一下,微微表露興趣,但努力遏止那份興奮,知書識禮像個洋行職員。連同一個叫「明明」的病號,她們三人分了玩具鈔票,麗兒先擲骰子(骰子是用發泡膠造的),走了六格停在「坪洲」,第二次擲到「荃灣」。她用手上僅有的一點錢作押金,買了一幢大廈。
漢娜連續擲了幾次小數目,跳過「長洲」、「南丫島」,卻恰恰落到「監獄」一格。她拿出罰金,繼續前行,經過已由麗兒買下的地段。她交了過路費,有點不高興。但這時她手風順,抽了一張現金卡,斥資在「青衣」蓋了一幢房子,手上現金還多,眼神中微露火花,好像說:「還花得起,走着瞧。」
麗兒不買其他低價地皮,靜靜等着機會,再抽了一張「入獄」卡,被困在格內,卻依然不拿罰金換取自由。沒久她又擲了一次同號骰,是連續第三次,需要再次「入獄」,但還是不交罰金,任由漢娜的棋子繞圈走,提取現金,鈔票攢了一大摞。
病號「明明」不愛玩「大富翁」,很快把手上的鈔票弄掉大半,提不起精神玩下去,宣告退出。
漢娜這時的對手剩下麗兒,擲骰擲得更順暢。棋子走到「太平山」――棋盤上最昂貴的物業――她手上的錢足夠付押金有餘。她拿出鈔票,猶豫了一會,望望麗兒,又放下押金,顯得有點不屑。
麗兒沒被她的眼神擾亂,像參禪入定的尼姑。「不買?那我擲了。」她拿起骰子擲出一個十點,棋子越過「銅鑼灣」,抽了一張機會卡、提取了現金,但毫不在乎,停在「淺水灣」附近按兵不動。
漢娜不斷買入公用事業。「機場」、「電燈公司」已經收歸她名下,麗兒經過這些地皮,付出了高昂的過路費。很快又走了一圈,到了「太平山」,她對麗兒說:「『登頂』不是容易的事。但要是有人奪了心頭好,把你擱在外頭,你會報仇嗎,嗯,小可愛?」
「你說甚麼,你仔細說清楚!」麗兒捋起衣袖,手臂雖然瘦弱一點,但頗結實,有點想揮出拳頭的模樣。
漢娜抿嘴一笑,把要說的話像糖果一樣吞回去。
「俗語說:太平山下多的是『老襯』(傻瓜)。但你不必跳下去。」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麗兒按捺着好奇心,但彷彿又要勾起漢娜說故事的衝動。「你不是那些在燈光下打開一把傘子叫着『下雨啦、下雨啦』的精神病人。
你心裡有一件傷心事,對嗎?」
「傷心事?見鬼!你再管閒事,我便――」漢娜臉色變得醬紅:「你要知道我的甚麼底細?憑甚麼!憑你們這一張張醜臉、爛嘴?我才不要這些破房子!」
麗兒緊捏着鈔票,平靜如昔。漢娜尖酸惡毒的話,對她不起作用。也許漢娜似乎不是對她發怒,而是在詛咒一個看不見的人。
「你真的――不買『太平山』?那麼――我買下它。」
「凶宅也有買家的。」漢娜說。
「凶宅?裡面有人死了?」麗兒臉上堆砌了一個驚恐之狀。
「我沒說。」漢娜用淺笑代替點頭。
「你說了,你的眼神。」
「你要我告訴你是用甚麼方法搞定他,技巧怎樣?」
「隨你吧。棒子、利刀?也許是――毒藥?」
「你以為是一齣電視劇?」
「或是用一些特別的方法,例如下降頭,使他自己從高處跳下去。」
「這難了。算了,還是用毒藥比較妥當。」
「法醫會剖屍、藥檢啊。」麗兒把骰子收在掌心。
「誰會猜到是甚麼人下藥?」
「不,你該弄得像一個服了藥的人跨過露台的欄杆。新聞常常報道――」
「嗯,」漢娜彷彿懂得麗兒的暗示,朝她拋了個媚眼:「這又要看你用的是甚麼藥了。男人事前喜歡吃的那種未必有這些效果――」
「那當然,但你只要用點計謀,比如誘使他走到露台――」
「我曉得了,叫他爬上欄杆,顯示膽量,然後才滿足他的要求。對嗎?」
「不,要是你力氣足夠,」麗兒拉起衣袖,顯示不算纖瘦的手肘。
「乾脆用力一推了事――」她拍一下手掌補充「了事」一語。
「我可沒這樣的氣力,」漢娜說:「用藥物比較妥當,我也曾經是個學護。」
「是嗎?」麗兒滿意一笑,還輕拍一下漢娜的手:「無論如何,我買下這幢大廈。但你不要回心轉意,有時好姊妹也不能擁有同一件心頭好。你要快一點把它搶回來。」
漢娜愛理不理:「你這張嘴!我才不要二手的東西!」
休息時間完了,兩人停下來算鈔票。麗兒手上的資產比漢娜多了一千元,但也算勝了一局。

2
在分區警署的辦公室,韓超督察與重案組負責「尖沙咀名流珠寶店盜竊案」的一名探員討論案情。
「這畢竟是一樁證據確鑿的墮樓死亡案件,算不算是自殺並不重要。」叫占士的探員說:「韓超,說實話,我並不期望麗詩能在精神病院查到甚麼新的材料。要改判俞希芙謀殺,證據在哪兒?」
「麗詩是心理學畢業生,她有方法。」
占士說:「但我們不玩心理學這套。證明了你有舉起一頭牛的力氣和動機,也不代表你有能力隔着一個山舉起牠。」
「不――那不是一座真實的山。」
「那是甚麼?」
「虛構的山。」韓超脫口而出:「當晚遐齡大廈的閉路電視壞掉,要製造不在現場證據,這是大好機會。」占士搖頭說:「可惜啊,我們就是沒辦法推翻俞希芙的話。她說她是在樓下矮樹旁邊發現徐日亨的,推測徐日亨在八樓墮下,把一些樹枝壓斷。」
日亨在八樓墮下,把一些樹枝壓斷。」「綜合一下案情吧,」韓超說:「發生墮樓事件的物業為徐日亨所租住,假定俞希芙和徐日亨一向是同居關係,晚上九時,徐日亨在大廈八樓第九室裡,不知為何剛吃了一種鎮靜劑(在桌上找到)。俞希芙從外邊回來,就發現徐日亨躺在樓下。她沒上樓。這一點可疑。她說收到徐日亨的電話。徐日亨說精神不好,有事先回來,還改了大門的密碼鎖號碼,但在電話裡沒告訴她,說等她回來後才說。這一點也可疑。但這通電話在他的手機裡出現,談了短短半分鐘,談甚麼天曉得。第三個疑點是,夜班清潔女工好像來晚了半小時。有一個住客進大廈時與她擦身而過。」
占士說:「這麼多個『可疑』,但法庭是『疑點歸於被告』嘛。別忘記,俞希芙還沒被套上這項控罪,她只是被控協助盜竊罪。早前我們跟內地治安部門聯繫,他們抓到了幾個匪幫,其中被捕的人指出徐日亨是香港這邊的接頭人,安排了一個在香港的珠寶店女職員作內應,事後兩人都有重酬。」
韓超接續他的話:「這樁盜竊案可說無懈可擊。一群穿得豪華的匪幫,分成兩隊,一隊看鑽石和寶石,一隊看金飾。擺出識貨又挑剔的氣派。當店員招徠那群要看貴重金飾的一幫時,一個十二歲還甩着辮子的女孩,攝身到飾櫃後,伸手取了一條鎖匙,打開了一個放了總值三千萬鑽飾的櫃子,妙手空空,毫不貪心拿去最貴重的一條紅寶石項鍊,再關上櫃子,把鎖匙放回原位。整個過程只花了半分鐘。但我們現在面對的可能是一樁兇殺。」
「是嗎?」占士聳聳肩,走到咖啡間。跟韓超作案情推理,他感到疲乏。
韓超,作為一個員佐級督察,沒有很多資料在手,正式作為偵案小組成員的是江麗詩。然而江麗詩好幾天都沒有出現在辦公室。韓超閉目凝神,在腦海中清除了一切關於案情的雜念,把專注力投放在俞希芙這個二十八歲的珠寶店店員身上。
這樁盜竊案使人嘆為觀止。韓超想,俞希芙在香港長大,幼年時,當學校職工的父親因病早逝,母親曾唸專上院校,修讀過寶石鑑證課程。她閒時喜歡把一些紅啊綠的石子給俞希芙看,還叫她學一些鑑定方法。可是俞希芙給五光十色的真假寶石迷住,有一天,偷偷地在標明「仿製品」的首飾盒子中取了一顆,到廣東道的玉石店放售,對店主說因家裡急需,希望賣得好價錢。店主用放大鏡略為一看,又看看長得肌膚皙白的俞希芙,便涎着臉笑對她說,「你賣身不賣?賣的話,我馬上給你兩千塊!拿假貨來耍老子!」
憑着對珠寶的專注和敏感,她通過人事進入了名流連鎖珠寶店工作,由實習初級售貨員晉升為正式售貨員,由分店轉到遊客區旗艦店工作。她結識到徐日亨不算是意料之外。兩年前,徐日亨還是尖沙咀區一間小型酒店的副經理,碰巧在餐廳午膳時有熟人介紹他倆認識,從此結緣。他接待的旅客跑碼頭的不計其數,更有來自貴、桂兩地擅做大買賣的著名幫派。
人生難得一知己。徐日亨向俞希芙表示有一個致富機會,就是連結一幫人盜取貴重的珠寶。俞希芙只要答應做一個內應(就是在那短短三十秒內,假裝甚麼都看不見),就可得近百萬元的酬勞,而珠寶的損失自會得到保險理賠,他說:「羊毛出在羊身上,讓愚昧的投保者去供養這些永不倒閉的保險公司吧。」俞希芙想起那玉石店店主的嘴臉,想起她母親現在中風入院,想起她從沒過一天富裕日子而死去的父親,掂量過風險、秤算了值博率,第二天就在這樁魔鬼交易上簽了同意書。
日子商定,「踩線」(現場勘察)工作開展。匪幫行事縝密,用了個多月時間做了反覆錄像和測試,記錄了每一個店員的工作細節,暗中模擬練習。十二歲女孩練就一套神偷絕活,同行者個個衣着入形入格,體質氣度面貌酷肖「大有來歷」,逼真程度連拿過無數金像獎的史提芬.史匹堡也會叫絕。
光天化日,大案發生。香港劫案的一項紀錄。沒有被敲碎的玻璃。沒有真槍或假槍。沒有散落一地的金飾和鑽石。沒有蒙面的悍匪。沒有警笛的尖叫和封路後的交通阻塞。店員個個被錄取口供。俞希芙早已想好一套辭令應對一群已暈頭轉向的警察。懷疑的眼光從鎮定的女店員轉移到其他店員身上。
俞希芙遵照徐日亨的指示,半年內不通電話。他們各租了兩個不同區域的郵箱,大概用寫信的方法聯絡。信上沒有回郵地址,信裡的文字都是預訂的密碼式指示。
「但,假如俞希芙殺了徐日亨,為何她不逃跑?留在現場,太危險了吧?」占士拿了一杯咖啡回來。韓超這時卻也真想喝一杯。
「俞希芙沒預料匪幫剛被抓到,以及供出徐日亨。她膽子還壯。但除掉了徐日亨,日後案發,就少了一個有力的證人把自己牽連在內。俞希芙過了兩三個月索性向珠寶店辭職,其後半假不真地到精神病院覆診,甚至要求入院。工作壓力、打劫啊、目睹死亡啊,這一連串精神打擊為她提供了最好的掩護――何況她真的有精神科治療記錄。話說回頭,他們的關係被抖出來是因為匪幫裡一個人嫌贓物不夠分配。這個人,是個貪愛首飾的鄉下女人,開誠佈公對警方說:『那個香港仔,威尼斯酒店的副總嘛,答應給我一隻鑽石戒指,哪知阿萍(那十二歲女孩)聽他指點,沒有順手捎一隻給我。我就供他出來,叫他一身蟻。』有了姓名我們就追查到他的住址,盯梢的同事沒久就看見兩人會面。俞希芙留在現場正是要製造『我沒有逃跑,我不可能在一個上鎖的房子裡把他推下去』的不在現場證據!」
「動機?」
門這時打開了,江麗詩走來,腳步遲緩,像個不想上班的白領。
「看!主角回來了。」占士拉了一張椅叫她坐下。
麗詩的眼皮睜了睜,但還是疲倦得不想張開,像一隻白晝還要獵食的貓頭鷹。
「怎麼了,你變成這樣子?」韓超看得見她的憔悴。
「別問我案情,韓超,我拿些資料便回家。」看見占士,江麗詩轉而問他:「法醫和鑑證組對徐日亨的傷痕有沒有進一步的確定?」
「你說得對,我們也許應循謀殺方向調查。頭部傷痕有兩處,幾乎重疊在一起。第一處似乎是由棍棒物體造成,第二處是似乎由墮地時撞擊地面引致,其餘是一些非致命的表皮擦傷痕迹。那怪了,假如頭部受傷,墮下時怎可以調校到同一個部位着地?」
「假如第二個傷痕是由俞希芙刻意做出來的?」
兩個男警探對望了一下。
江麗詩說:「謀殺,這是保證徐日亨不能指證她的最好方法。但這還不能構成足夠的動機。她因妒成恨。她沒錢,徐日亨把錢轉到另一個女人手上。她更不可能指望日後能擁有像遐齡大廈那樣的房子。」
對於江麗詩以直接(假如不是直覺)的方式指出俞希芙謀殺的動機,韓超一邊高興,一邊擔憂:動機不能構成事實。兩者之間有一個距離,相反地,只要事實非虛假,那麼動機就不過是幾塊小缺漏,可作拼圖全貌的一點補充。
「妒忌,絕不是微不足道的動機。」
「你們繼續談吧,今晚太太要我早點回家吃飯。」占士作了一個告辭的眼神。
韓超遞了一份文件給麗詩:「這樣寫行嗎?」
麗詩讀了一會,勉強笑笑說:「謝謝,差不多。」她的眼睛再不能流露更多感情,但韓超能夠看得出她的謝意。
「俞希芙自小失去了這麼多,她要拿回失去的一切,但這種心理壓抑無法通過參與作案得到,她脅逼了徐日亨先後拿取了十多萬元後,覺得那百萬酬勞是沒指望了。徐日亨也開始疏遠她。」
「依你看,過程是怎樣的?」
「俞希芙約了徐日亨當天見面,早上她偷聽到大廈管理員說晚上要調校閉路電視。為穩妥計,她預備好一套清潔工人的衣服,走上八樓,換下工作服,開門,悄悄地把鎮靜劑放到水杯裡給徐日亨服用,指引他到露台,擊打他的頭部,推他下樓,改密碼鎖,穿回工作服,走路離開單位,到樹叢後再換過衣服,把工作服和棍子丟進老遠的一隻垃圾箱,回到奄奄一息的徐日亨身邊,把他的頭部重傷處再予重擊致死。」
「工作服和棒子找到嗎?」
「機會渺茫。我這一番話都是理論。認人方面,那個住客無法證實看見的人是俞希芙。偽裝的清潔女工戴上了墨鏡和口罩,但比正常當值的清潔女工確實高了幾吋。算了,證據不足,她不會被判終身監禁。」
「但這份精神病院裡的記錄――」韓超指他剛遞給江麗詩的文件。
「俞希芙其實承認了。不是嗎?她擲骰子運氣不好,但有決心。她執著於買下一所昂貴的物業,還忍受得坐牢之苦。那晚上,徐日亨剛吃過藥物,也許精神恍惚,她就把徐日亨引到露台邊緣,施以棒擊。後來進了病院,她感到跟她玩『大富翁』的人是來刺探她的底細的,便處處反客為主,要偵查植漢娜,即使暫時給植漢娜奪去她自定的姓名『向麗兒』也能忍受。植漢娜採取的策略是代入了她的角色,把她心裡的話一點一滴引出來……」
「這是同理心,接近催眠、字詞聯想……」同麗詩相處日久,韓超也學得一些初級心理學。
「阿超,我累得要死了,明天才談吧。」
「回家好好睡個大覺,忘記一切好了。從沒演過戲,忽然要扮演精神失常的『植漢娜』,真不容易啊。」

陳德錦,曾任教於嶺南大學中文系。著有散文集《愛島的人》、《身外物》及小說集《盛開的桃金孃》、《獵貓者》等。曾獲多屆中文文學獎、中文文學雙年獎、澳門文學獎等。以推理結合文學的《獵貓者》獲2018年「中學生好書龍虎榜」十本好書之一。現專事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