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舒清：新詩一組

無題
活到五十歲
值得慶賀
以茶當酒，連乾三杯
醉眼朝世上看
一個人用很多臉
很多人用一個臉

假牙
一嘴假牙讓他覺得
這輩子毀掉了
不敢笑――
笑就是笑自己
老捂嘴――
說白了就是護短
不敢吃硬東西
不敢接吻咬嘴唇
總之好事情少了許多
還擔心它從嘴裡掉出來
天一黑就急着要休息
泡在碗裡像
一塊遺骨
它都吃過甚麼呀
它還想吃甚麼呀

看病
我看鏡子多了
老是感覺乏、頭昏
覺得面目模糊
就像在沒頭沒尾的夢裡

你少看鏡子不行麼
看鏡子多了人都這樣
良醫也沒辦法

見過多少良醫
我還是一個病人

遠方
雨天
草猛喝中藥一切都冰涼
馬不吃草
站着淋雨
命定地看着遠方
雨變成霧了
心裡一點數都沒有

投影
日子一動不動
漫長到無以窮盡
水盆投影在牆上
給世界一點光亮和動靜
我睡了一覺醒來
它就不在原處了

疾病
大半生在吃藥
病時輕時重
從來沒有好過
藥罐在火上唸經，火力十足
大夫說：病是真的，藥也是真的
就是有時候藥不對症
大夫說：你羨慕未病的人麼
藥從來不醫治他們
像孩子堆積木
他們空喜歡一場
我離開大夫
在我的病裡面挖尋
病結的果子
病結的果子好吃
沒病的人是吃不到的

雞湯
老小孩喜歡喝雞湯
不舒服了，不順利了
就喝雞湯
喝幾口病就好了
喝幾口事就順了
我一邊皺眉
一邊也暗暗服氣
無論甚麼病，甚麼事
只要幾口雞湯就解決
沒有甚麼是雞湯解決不了的
就因為喝雞湯
他倒沒害過甚麼大病
經過甚麼大事
雞湯不貴
但我知道我需要喝藥
喝最苦最苦的藥
我所要的健康和他們也是不一樣的

小米粥
我慕名而來
早知他懸壺濟世，名聲在外
他態度溫潤如一味好藥
無論甚麼病
他都是一碗小米粥
佐以各種藥物加減乘除
小米粥一碗五塊
他這裡五十
夠便宜吧
久病成良醫
我慢慢看出門道來
用小米粥治百病
只要他不懷疑
就不會有誰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