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政恆：佛蒙特詩抄

1
書的魂靈自言自語
橋下的流水在瞬間倏然休止
車子將寧靜劃出一道黑色的傷口
一隻固執的狗耳朵伸直輕聲吠叫
也許在遠處的小丘
也許只是昔日的回聲

（2017.8.6）

2
一張綠色的椅子坐着看風景
橋上有三十六輛車駛過
黃衣女子站着看風景
橋後面是暖和的紅屋子
遠一點是綠色的群山
藍天與白雲靜默呼吸
而再遠一點也許就是無法觸碰的
邊界

（2017.8.8）

3
我們沿着八月的陽光
千年的樹林
來到瀑布下一片小小的石灘
脫下鞋子濯足冰涼的水中
有人從大石跳進水深的地方
給河牀的小魚一次短暫的騷動
佛蒙特詩抄
鄭政恆
從此詩人的字句在水中溶化不可辨別
而畫家的顏色曾經點染這一片平靜的湖水

（2017.8.12）

4
伸手指向遠方的山
好像不太遙遠
但新英格蘭的路
曲折如飢餓的蛇
吃掉了許多松鼠和浣熊
大地上一直有樹，有草
然後有人，有屋
天空只屬於太陽和烏鴉
永恆的主人和僕人

（2017.8.14）

5
烏鴉獨自飛到高處
另一隻跟隨 在樹梢站立
遠處的群山藏於漆黑的瞳仁
而不知道有人蹲在路上
拿着照相機
記錄雀鳥不自覺的孤獨飛翔

（2017.8.14）

6
校園裡
有許多高大的松樹和楓樹
在正門不遠處的行人路邊
有一棵瘦弱的野櫻桃樹
葉子在烈日下有點乾枯
是為了紀念一個作家
她跟我同一年出生
當我經過這裡
她已去世將近十年了
只有一棵小樹
還有他人的追憶
見證她曾經存在
即使是冬天下大雪的時候

我駐足看了一會
頭上一排高大的松樹
在微風中輕聲交談
以樹和風的語言

（2017.8.16）

7
整天都有一大片陰雲注視我們
風聲預告雨水
卻還是沒有下雨

我坐在房間的綠椅子上
讀着布魯姆的《美國的宗教》
兩個白衣黑褲的摩門教徒
從書本裡走出來
抵達小鎮
在街上並排踱步

我的目光從文字轉到窗外
另一個真實世界
他們停下來看着橋下不息的流水
然後走到大樹後面
更少路人的斜路
尋找願意停下來談天的人

（2017.8.18）

8
每一天
鴿子都聚集在屋頂
沒有事情要商量
尤其今天是禮拜日
在太陽高照的時候
它們躲在陰涼的屋脊
說着鎮裡的大小新聞
在黃昏的時候
又回到原來的地方
有時其中一隻鴿子
獨自站在另一個屋頂上
看着永遠藍色的天空
以另外的思想 與日光對話

（2017.8.20）
（2019.1修改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