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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燕青:雨約黃昏後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8年12月號總第408期

子欄目:散文

作者名:吳燕青

我是獨自一個人走出來的,走在田野的小道上,我的心仍困着淡淡的惑。
從香港這個繁華光離的大都市,來到這個南方古鎮,一日黃昏,我告訴我的小學同窗,讓我自己一個人走走,她便沒有陪。
天空暗暗的,似想下雨,我看到前面不遠處有一個林子,蒼蒼翳翳,參天的樹,直伸雲霄,極想走過去,感受一片大自然的神秘。
山邊田野間的小道極幽靜,不時傳來悅耳的鳥鳴,前面彷彿有甚麼在吸引我的腳步,一路走去,林子間冒出一角黃色琉璃瓦房檐,像亭子的高閣,又像別墅的頂緣。好看,神秘,有歷史的蒼色感。
更想走到近處看,沿着小道前去,路畔有一大池塘,池水清碧,漾盪微波。一個年老婦人伏在水中,細細一看,這不就是朋友的阿婆嗎?「阿婆,阿婆,您在幹嘛?」阿婆笑笑地抬起頭,說是在摸田螺,向我舉了舉裝田螺的簸箕,我輕然一笑,囑阿婆小心,繼續前行。
悄然不覺間已走到林子裡,幾隻鳥似被我的到來驚擾,撲棱撲棱地飛起,吱喳遠去。林子有兩條小徑,深掩在大樹底下,四周瘋長脆嫩野草綴點粉黃野花。我選了一條盛滿黃花的徑。
一個小村莊映在眼簾,沿石板路慢慢走過,路旁一排排瓦屋,殘舊,荒蕪得似沒有人煙。再走,一些新的樓房建築呈在眼中,二層三層獨門獨院的小洋樓,類似香港的村屋,房子的主人曾經居住在雨約黃昏後吳燕青,祖籍廣東,生於1984年,中西醫臨牀醫學學士、中國語文戲劇教育碩士,國際漢語高級註冊教師,做過醫生,現從事教育工作。作品散發於香港《大公報》《香港詩人》《城市文藝》《香港作家》《草堂》《延河》《詩歌風賞》《台港文學》等。著有詩合集《香港十詩侶》,現居香港。前面的老屋嗎?我想是的,老屋靜了,在青石板路上默默守望,終沉入深厚歷史的一角中。
路遇兩個吃香蕉的女孩,十一二歲光景,一個藍裙子,一個粉紅裙子。她們羞澀地從我身邊走過,忍不住的好奇目光偷偷看我,我微笑地望着她們,目光的短暫交接中,她們飛快地跑遠,紅裙子與藍裙子飄在風裡,村的轉角傳來脆脆的少女的咯咯笑。
鄉村女孩就這樣子嗎?在這有厚重歷史味的小村莊,依依的有藍裙子紅裙子女孩從我身邊羞澀跑開,卻忍不住她們對陌生城裡人的好奇,偷偷地張望,少女靈閃的眼睛一抹嚮往的光。
徐行,發現了剛才被我猜想成鄉村別墅閣樓的房子,原來是一幢客家風格的祠堂,屋簷四角高高的黃色琉璃瓦翹起龍雕圖案,屋的牆柱繪八仙過海、十八羅漢等神仙畫,朱漆暗紅大門閉着,兩頭獅子守護。寧靜莊嚴,顯現出後人對祖先的無限尊敬。
再走,赫然的看見一所殘迹斑斑的舊祠,與先前所看的形成鮮明強烈的對比。這個村莊新的,舊的,反差總是那麼大,新舊交替,新的來,舊的慢慢地隱退在歷史的塵煙,淡淡渺渺地飄去,逐漸逐漸消逝在看不見中。世間萬物何不如此!
緊挨舊祠的是一座關帝廟,供奉着幾尊大小不一的關帝相,塑金黃身。不由得停下腳步,靜靜地凝立,合掌。沒有特別的信仰,出於習慣,尋找一種心靈的靜默。
香港的家,是三層每層限建七百呎的村樓,在圍屋裡,同樣的有族人的祠堂,有關帝廟,我們的村語是客家話。奶奶說:「大凡婚嫁喪娶,紅白喜事,過年過節,我們都要祭祖拜神的。」看來客家族人的傳統不管是在香港還是國內都是相似的。
我快要做新娘子了,相戀十年的男友在一個月前向我求婚。
在香港一個年近三十的女子還沒有嫁掉是劃在剩女一列的。不知為甚麼近些年不管是網路,還是書刊報紙電視電影,都過度的渲染着剩女這個不知對女性是褒還是貶的名詞。而在我的意識裡,一個高學歷有穩定事業的女性,是不急於走入婚姻的城堡的。
我的男友向我求了無數次的婚,我都以工作忙碌為由推塞,方方面面暗示他,現在還不是時候。不知不覺我已站在剩女的一列。這一次求婚甚至有了條件,要麼我答應,要麼他離開,他已絕望地懷疑我是否不愛他。怎麼會呢?我們一起十年,經歷過許多,感情一直要好。
我讓他給我三天考慮,我的父母急急地着我一秒也不要考慮,男友的父母也約我單獨見面傾談。看來如果我不繼續做剩女的話,我只有結婚這一條路。
點頭後皆大歡喜,雙方長輩立刻為婚事忙得人仰馬翻,婚禮定在三個月後,在尖沙咀婚姻註冊處排的期。註冊與婚宴同一天。
奶奶說:「你會在圍村出嫁,拜祖祭神,宴請圍村所有叔伯親戚。」我沒有異議,所有的都聽他們安排。
向公司請了一個月假,閨密媛陪我四處遊玩,最後安排在她的家鄉――河源,一個同是客家族的小鎮,離香港三小時的車程。
汪汪汪汪,一隻黑狗不知何時站在離我幾步遙的地方,對一個陌生的人警戒地吠。害怕狗更害怕陌生的狗的我突然不知所措,僵站着一動不動。黑狗又汪汪汪汪,短吠幾聲,警戒的目光盯緊我,突然一股不知哪來的勇氣自腳底升起,我目光磊然定定對視牠。許是有點怯,黑狗搖搖尾巴轉身走了。我鬆了一口氣,發現狗也沒有那麼可怕。婚姻也許是不可怕的罷?
暗暗的天渺渺地飄起雨,一剎那,有一種朗澈的心境。淋着雨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古老村莊探索,遇見似乎熟悉相似卻又前所未有的不可預測的遇見,猛然間心底裡騰起一抹喜悅。
暮色漸濃,忽而醒起並沒有告訴媛,我要去甚麼地方。她會擔心的,我緊走了幾步,雨愈下愈大。見一老婆婆在收衣,她看見我招呼地說:「姑娘,雨大了,進來避避吧。」老人蒼蒼的臉真誠地笑着,我進去,慢慢地聊開天,我說我是前面一戶人家的女兒的朋友,她着我等雨停了再走。心漸漸憂急,想必媛已在四處尋我。出門前沒有帶手機,她也不知我走了哪條路。我在一片樹林的村莊裡,她如何尋得到?
決計要走,這時裡屋走出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一張秀氣的臉,說送我到媛姑姑的家,原來她們是親戚。女孩遞給我一把傘,推卻不過,告別了婆婆走在回去的路上。
滴泠泠的雨在黃昏小徑迴響,女孩與我輕輕地各自撐一把傘走着。她叫鳳蘭,高中剛畢業,考上廣州的一所大學,一個月後就要離家去上大學了。天真的語音間充滿了對大學生活的嚮往,我說了些鼓勵與支持她的話,告訴她十年前我也是大學生呢。她停住望我燦爛地笑開,笑得我的心靜靜的,柔柔的,把起伏的一些細微波瀾神奇撫平。
遠遠地見一把紅傘在田野小徑移來,仔細看,是媛。我快步地迎上去,聽見她那擔憂的聲音,一陣自責湧上心頭,我怎麼又讓身邊的人擔心了呢?
媛深深地呼了一口氣,似放下懸着的心:「把你弄丟了,陸子陽肯定不放過我的。」「怎麼會丟呢,除非我故意逃。」相視一笑,釋然了我的自責,她是暖心的朋友。
古樸的小村莊的一場雨寧化了我一份飄飄的情緒,卻又給了我一份飄飄的懷想,然而我終究是靜了。我會開開心心地做一個新娘子

吳燕青,祖籍廣東,生於1984年,中西醫臨牀醫學學士、中國語文戲劇教育碩士,國際漢語高級註冊教師,做過醫生,現從事教育工作。作品散發於香港《大公報》《香港詩人》《城市文藝》《香港作家》《草堂》《延河》《詩歌風賞》《台港文學》等。著有詩合集《香港十詩侶》,現居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