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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 拉:開花的酒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8年12月號總第408期

子欄目:世界華文作家微型小說展

作者名:朵拉

「我聽說好久了,也找好長一段時間了!」餐桌上來了一盤像菊花瓣樣的餅,微金黃的麵餅上邊灑着少少的紅點,「真好看。這餅。」她說。
「這叫菊花餅。點點紅的是花心。」他介紹。餐廳是他開的,她沒來過。
美麗的餅裡蘊藏着強烈的誘惑,一如所有的美麗。
一切的美麗皆具魅力。她看着他,他其實不算美麗,卻吸引着她,不然也不會答應到他的餐廳吃飯的約會。
也許,從前她沒有遇過像他一樣,用心去欣賞生活細節的男人。
一個人要到甚麼都有了,或者心裡很豐盛,才會注意這些美好的生活細節。
一盤新鮮果菜的沙拉,「不要加罐頭沙拉醬,要自己調味,用意大利黑醋混和剛擠出來的檸檬汁。如果你喜歡蒜頭,可以加一點?」他和廚房說了。另一道是微微金黃的魚,不大,乾煎。「溪裡的魚,新鮮,野生的。」還有一小盤是裹着薄薄一層粉的炸蝦尾巴往上翹,像微笑的表情。
他微笑地舉起小小杯子的酒,「你不用乾杯,我乾就好,你一口,隨意。」
她極少喝酒。有人邀酒,她有一堆理由可用。「我敏感。嚴重的話,皮膚會發紅,會癢。」「一點點我便會醉,醉了便回家睡覺,聊天聊不下去了。」再不行,她會說:「醫生交待,我的體質不可以近酒。」一提醫生說,其他人就不能再勸說。這酒也就避開了。
可是,這時,她舉起杯,輕輕啜一口。「很好喝呢,這甚麼酒?」
他笑的時候,先皺一下鼻子:「這叫梅子酒。」他把酒瓶拿起來給她看:「底下是梅子,浸泡出的梅子酒有梅子的香味。」
因為甜酸的美味,她喝了一杯,再加滿一杯。
「真是太好喝了。」忘記吃魚和蝦,還有果菜沙拉,她一口接一口飲着梅子酒。
他舉筷,阻止她「別太急,這酒,會有後勁。」給她挾了一隻魚「小心魚有骨頭。」
小心魚有骨頭。這句話如此熟悉。誰不知道魚有骨頭呢?可是,他說,小心魚有骨頭。她那個時候就這樣愛上了他。
眼前是另外一個他。梅子酒的味道太好,喝了第二杯,她看見眼前有梅花在開。她喚他「你看!有桃紅色的梅花。」
他笑她酒喝多了,「梅花是梅紅色的呀,幹嘛是桃紅色?」
她也笑自己醉意醺然了,「呵呵,梅紅色,是是是,梅紅色。」
緩緩地咀嚼着五顏六色的果菜沙拉,吃着小紅點的菊花餅,慢慢地小心翼翼嚼着金黃色的魚,有骨頭的魚肉非常甜美,還有也是金黃色的微笑的蝦都吃完了,他們繼續喝着梅紅色的酒,她突然看見梅紅色的花開在甜酸的空氣裡。「咦,有一朵花掉在你頭上呢!」她伸手把他頭上的花撿過來,放在鼻子間聞着「好香。」
故事停在這裡。我追問「然後呢?」
他喝一口梅子酒,「仍然是甜酸的味道。」
我也喝一口「是,微甜,微酸,好喝。」
兩個沉默的人,靜靜地喝了兩杯梅子酒後,他問我:「你看見梅花盛開了嗎?」
「深夜怎麼可能有花開?」我怔一怔,突然想起,「曇花吧?你說的。」
「不,是梅花。」他堅持。「我從來沒有遇過晚上看見梅花盛開的人。」他惆悵地說。
我也是。但我不覺得有甚麼好惆悵的。
「我也從來沒有遇過喝了梅子酒,會看見梅花開的人。」他的微笑裡有點苦澀。
「故事就這樣結束了?」我好奇。
「沒有,沒有故事。」他的眼睛不開花。「她明知道我的餐廳在這裡,但她過後沒有再出現。」
「你給她打電話,約她來。」我自認提供他建設性的建議,嚥下的梅酒,酸味比甜味更重。
「她不接我的手機。」他把酒杯餘下的酒一口喝光。
「她說,等她不再想念小心魚有骨頭的時候。她會再來喝梅子酒,讓梅花綻開。」
我看着喝酒的他,想起自己的故事。
我想念一個人,你想念的是另外一個,她想念又是另一個另外的人,這讓梅子酒的花盛開在深夜,這也讓梅子酒開不出花來。
感情的路上,我們都努力在尋找,一種可以讓花開的酒。

可是,感情的世界裡,找不到一朵名叫公平的花。

朵拉,原名林月絲。現居馬來西亞檳城。為美國柏林頓國際大學文學碩士班研究生。曾獲亞細安扶輪社青年文學獎、中國路遙青年文學獎、雲里風年度優秀作家獎、南大微型小說獎、台灣僑聯文教基金華文著述獎等。八十年代迄今也投入水墨畫創作,曾參與聯展超過三十次。著有散文集《貝殼裡有海浪的聲音》、《亮了一雙眼》、《笨拙的眼睛》、《偶遇的相知》、《不要忘記擁抱》,小說集《誤會寶藍色》、《尋一把夢的梯子》、《魅力香水》、《脫色愛情》、《戲正上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