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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 芸:霸王龍寢室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8年12月號總第408期

子欄目:世界華文作家微型小說展

作者名:鄭芸

某大學宿舍,有個惡名遠揚的霸王龍寢室,裡面住着四位女生,人們根據她們的姓氏叫她們張霸王、李霸王、胡霸王和朱霸王。這四人都是獨生子女、都長得很漂亮,氣燄也都囂張。
在買飯、打水等需要排隊的地方,只要佇列中有該寢室的一個人,那麼排在後面的人就倒霉了,待會兒三個人就來插隊,對於指責,她們安之若素,擺出一副我就素質差教養差你拿我怎麼滴的姿態。四個人如有一人感到受了「欺負」,整個寢室的人就傾巢出動,去找對方吵架,有一次還打架,打得對方一個女生滿地找眼鏡。在課堂上,四人坐在一起唧唧喳喳講廢話,老師上課上不下去,其中一個老師想了個辦法,給這四個人指定座位,那分別是教室的四個角,其他老師也效仿,這才保證了上課的正常進行。
霸王龍寢室的劣迹簡直罄竹難書,寢室髒亂差,她們不掃地不拖地板不擦桌子,有關部門來檢查衛生,她們就事先關緊房門,鎖上保險,任憑外面敲門敲得山響,就是不開門。外面的人能從門上的氣窗玻璃反光上看見裡面的人在悠閒地吃零食或幹別的甚麼事,可是他們喊破嗓子也無人應。
至於霸王龍寢室的喧嘩聲那是整個樓層都能領教,她們大聲說話,肆無忌憚地狂笑,而且寢室的門大開。這個寢室喜歡開門是有原因的。四人中的大姐張霸王有了男朋友,所謂的大姐也就是大幾個月而已,最小的朱霸王出世時,張霸王還在爬,就是這點年齡差距。
話說張霸王男朋友有個愛好,那就是寫書法。他的書法作品無處展覽,就在霸王龍寢室的牆上展覽。由於他送了零食小吃的賄賂,寢室的成員們不僅允許他在牆上張貼作品,還為他的作品敞開大門,讓走廊上經過的人欣賞。那些用隸書體寫的大字是「溫良恭儉讓」、「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喧嘩可厭靜是金。」這些書法內容明顯有着險惡用心,特別是狗尾續貂地加上的不倫不類的最後一句。可是霸王們歡天喜地地接受了。
從走廊上經過的人,聽着裡面傳出的吵鬧聲,看着牆上貼着的大字,沒有不搖頭嘆氣的。
最遭殃的是兩邊的寢室,她們上門指責了幾次都沒用,正是無處把冤伸,只好緊閉自己寢室的門,並把上面的氣窗也關死了。
下面寢室也是受害者,霸王們在寢室裡跳繩練武術,下面寢室住着兩位研究生男生,上面經常傳來的咚咚聲,震得電燈也晃動,有一天,他倆實在忍不住了,寫了紙條要求她們走路走得輕些,並把紙條塞進了霸王龍寢室的門縫。
霸王們看了紙條後的反應是,說了聲一二三就在地板上大跳,直跳得筋疲力竭才甘休,下面的男研究生一點反應也沒有,霸王們的結論是,已經氣死了。
有一天,李霸王晾在陽台的一件T恤衫沒有了,她伸頭往下一看,嗨,掉在下面寢室的陽台上。想到要去下面拿,李霸王的頭皮有些發麻,其他三人說,怕甚麼,我們陪你去。四個人雄赳赳氣昂昂地下樓敲門,一個戴眼鏡的男生開了門,瞧見了李霸王。兩人一愣,「是你?」「是你?」
戴眼鏡的男生是李霸王的鄰家哥哥,幾年前搬走了。李霸王曾對室友提起過,說對他印象頗佳,想甚麼時候再遇見他就好了。
兩人當場敘起舊來,其他霸王互相使了個眼色,悄悄溜走了。
李霸王和那男生談起了戀愛,有一天她說男朋友想來拜訪「娘家人」,希望把寢室收拾一下。霸王們立刻行動,不一會兒就把寢室打掃得乾乾淨淨。男生上來後,霸王們一起展示了最溫和的笑容,打了最熱情的招呼,然後出門,把寢室讓給李霸王和男朋友。
不久,胡霸王對一個男生心生好感,但是想不出主動接近的好辦法,室友們一致認為,衣服掉陽台是最好的接近方法。那男生住一樓,在橫向上隔了好幾個寢室。這不管,一天,霸王們把胡霸王的T恤衫投進了該男生寢室的陽台。
然後,胡霸王去該男生的寢室拿衣服,第二天還去該寢室給該男生送個小禮物,說昨天打攪了,特來表示謝意。那男生拿着禮物有些疑惑,在日劇中曾看到某家庭主婦養的鳥飛到了隔壁人家的陽台上,她敲開隔壁人家的門,徵得允許去陽台上抓回自己的鳥,然後買了一盒點心去表達謝意。男生想甚麼時候中國人也變得這麼客套了?
又過了一天,胡霸王等在該男生的必經之路上,見那男生走來,裝作不經意地遇見,上去打招呼,然後兩人邊走邊談起來。不久,兩人就如膠似漆了。
剩下的朱霸王不久也有了心儀的人。用甚麼辦法去接近呢?當然還是衣服掉陽台的方法,這簡直可以寫進大學生戀愛攻略中去了。
那男生的宿舍是在隔了幾棟樓的某棟樓的二樓。於是霸王們用竹竿頂着朱霸王的T恤衫放入了該寢室的陽台。就是那陽台在三樓、四樓甚至更高,衣服也會被弄進去的,沒有霸王們辦不到的事。
朱霸王與該男生好上後,帶着他來拜訪「娘家人」,那男生疑惑地問朱霸王,你的衣服是怎麼飛越了幾棟樓,到了我們寢室的陽台上的?朱霸王說:「是被一股龍捲風捲去的吧。」

那男生恍然大悟,「是被霸王龍捲風捲去的。」

鄭芸,出生生長於上海,畢業於上海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1993年去日本留學,在關西大學1997年獲得中國文學修士(碩士)學位,1999年獲得日本文學修士(碩士)學位,2002年3月,日本文學博士課程修了。著有中短篇小說集《幽靈船》、長篇小說《恐懼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