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南川：告別 / 初戀

巷子是長長的，也是細細的，住在裡面的人幾乎都很面熟，不少的人都是朋友，因為大家都要從這裡走出來，必須經過這條路。
早上巷子裡傳出消息，說阿久走了，因為癌癥。巷子裡知道阿久的人很多，他的工作就是在巷子口賣燒烤肉串，一個小小的店舖。他就一個人，四十多歲的樣子，沒有女人，也沒見過他的父母，就是有幾個街坊朋友，偶爾坐在一起喝啤酒。他燒烤的肉串好吃，這是大家公認的，因為很用心做，而且總是掛着笑臉。
一下子很多人都知道了，早上大家都忙着出門，買早點的，趕路上班的，都說這麼年輕，好可惜啊，該送他一程。
殯儀館告別的通知出來了，就在第二天的下午。
小陳沉默着沒有吭聲，不是她不想去，更不是不認識他，至少他們還是鄰居，瞭解的多一些，也算是個朋友，很同情這個孤獨的男人。可是身邊有兩個盆大的孩子，時刻跟在身後，整天糾纏不休，生活已經都快崩潰了，她嘆着氣說：「多好的男人啊，真不幸運，一個孤單的命」。
巷子裡做小生意的人都在一個群裡，平時在一起發點牢騷分享喜樂，知道消息後，都紛紛留下悼念的話：「可憐的男人」，「一路走好」，「懷念你」。發出很多祈禱的小圖。
常常給孫女去買肉串的老張，低頭不語，他本身就不愛說話，想想走的人比自己年輕很多，獨自悄悄地揉了揉眼睛，最後沒有說話。
黃嫂認識阿久，談不上很熟，是搭得上話的朋友，她也想了一陣子，送他還是不送，猶豫之後還是沒去。
劉哥心裡很難過，他們曾經在一起打過工，同吃方便麵，住在一間宿舍。他對自己說，人生就這麼一次離開，再也沒有了，總該送他。可惜那天工作很忙，忙亂之中把這件事忘記了。
下午下起了一場大雨，雷電不停，天色也很陰淡。
舉行了阿久的告別儀式。
有人發出照片，送葬時沒有看到甚麼人，有幾個跟隨的黑傘，像是撐着失落的天空。

初戀
沒人知道琴的初戀是怎麼樣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並不幸運，一個小學生，一直沒有找到男人，轉眼都三十有餘了。進城打工，在一家酒店做了後勤服務員，工作還可以。不過琴是個長得很清秀的女人，一個人的生活簡簡單單，連戀愛也沒談過，下班了總喜歡在酒店後院的草地上，打打毛衣，玩玩手機，不時還聽到自己笑出的聲音。
這天她身邊走過一個男人，應該說是一個洋人，他主動用中文對她說，你好，我叫麥克。琴抬頭一看，心裡一跳，趕快回答說，你好。這男人有四十歲的樣子，真夠男人樣，帥氣十足。麥克和她談起了中國茶葉，這個話題琴還能插上嘴，不過她覺得這男人是在找話題和她做朋友，這種感覺有點單方情願，因為自己也很喜歡他。從那天起，琴對酒店後院的草地多了感情，就想待在那裡，見到那個「帥哥」。
其實，麥克的動機被琴猜出來了，他有事沒事就到院子裡見她。不過他們的關係總是難以突破，用琴的話說，自己沒經驗膽子太小，總是畏畏縮縮，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愛情。
不過琴發現，自己開始有了愛的「痛苦」，就像丟了魂似的，她知道這叫「渴望」。麥克說過幾次約她去酒吧，琴擔心自己是鄉下人，喝酒到底要有甚麼情調也拿不準，一直沒勇氣答應。
這天週末了，麥克問她願意到他的客房坐一下嗎，就在屋裡說說話喝點茶該沒問題吧。琴答應了。

在屋裡，琴也不知道說甚麼，她總是笑。
麥克也對她笑。
琴笑出了聲音。
麥克說，笑甚麼。
她說，我不知道。
嗷，麥克笑了，說，我也不知道。
他們兩人都笑出了聲。
麥克說，你很開心啊。
琴說，嗯，很開心，說着又笑了起來。
麥克也覺得有點控制不住自己，情不自禁地笑開了。
琴開始大笑了，笑得捂着自己的肚子。
麥克坐在了地上，他開心得無法控制。
琴笑着使勁喊，對不起，對不起啊，可她無法控制自己。
麥克也喊起來，很好啊，沒事的，我好開心。
最後兩人笑得擁抱在一起，麥克緊緊地吻住了琴。
琴終於停止了笑聲，她把自己交給了麥克，好幸福。
他們站在窗子前，看到遠方的太陽紅紅的，像火熱的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