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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奧列:碰碰運氣

主欄目:《香港文學》2022年6月號總第450期

子欄目:大洋洲散文專輯

作者名:張奧列

澳洲人很能賭,據說每年投注的花費,全澳平均每人七、八百元,是美國人的兩倍。澳洲人的賭法也花樣百出,只要你有興趣,甚麼都可以拿來賭,而跑跑馬,玩玩六合彩,打打老虎機,都是最大眾化的娛樂。當然,如果能在消遣娛樂中致富,誰個不想。但對大多數澳人來說,這些玩法,也只是消遣娛樂中碰碰運氣。這恐怕也是澳洲人的天性吧!

每年的十一月第一個星期二那天,全澳大利亞只有一個話題――賽馬。一年一度的「墨爾本杯」牽動了澳洲人的神經。即使疫情之下,仍有萬人湧入剛解封的賽馬現場,無懼新冠病毒的恐嚇。悉尼雖然不像墨爾本那樣把當天定為公眾假期,但大家也是非常投入。每年那天一上班,就見同事們大談「馬經」。事實上,當天的中英文報紙頭版新聞,就是這場國際賽馬盛事,各省省長還爭相在報上披露自己的「心水」馬。記得有一年,聯邦總理何華德透露自己的一匹「心水」馬,我和同事們都跟着下注,果然中了。再有一年,另一位總理又說出一匹馬,我們有樣學樣,結果輸了。

這馬經真讓人琢磨不透,惟其如此,才吊起了人們的胃口。

每到當天午飯時分,大家都趕緊去TAB(投注站)下注,那裡早已人滿為患。不管白領、藍領,人們都喝着啤酒,圈劃着馬兒的號碼,兩眼炯炯有神。我從瀰漫着酒氣、人氣的投注站走出來,漫步到離公司不遠的情人港,呼吸一下海港的新鮮空氣。沒想到,平時情侶嬉鬧、兒童耍樂、遊人休閒的草地,今天也特闢了投注場地,人們或排隊買馬票,或拿着酒杯交換賽馬心得,穿西服的男人或披時裝的女人,都對着轉播「墨爾本杯」實況的大熒幕充滿期待。賽馬其實就是一場集博彩、美食、音樂時尚為一體的盛宴,人們蠢蠢欲動,就是要享受那種參與的感覺。

下午三點,辦公室的同事們都放下手中的活兒,擠到了電視機前,捕捉那激動人心的一刻。每年此時此刻,全悉尼大大小小公司的員工,都定格在這個場面,也早已成為慣例。這項被稱之為讓「國家停擺」的賽事,其實只有三分鐘的瘋狂。記得那年就在那瘋狂的幾分鐘裡,上屆冠軍得主「一號」馬大熱勝出,成為「墨爾本杯」史上第二匹三連冠的馬。而接着的一年,則是一匹日本馬爆冷奪杯,勝負在於瘋狂的瞬間。更有一年,竟爆出澳洲體育史上的大冷門,締造了「墨爾本杯」一百五十五年歷史上的首位女騎師冠軍。這項「男人的運動」被顛覆,投注的人誰能想到?於是,有人歡喜有人愁,但更多的人只在乎一種霎那瘋狂、碰碰運氣的樂趣。

每次都有話題,每次都添情趣,小賭怡情嘛!

正是這種娛樂中碰碰運氣的天性,使得悉尼的博彩業非常興旺。不僅每週都有多場賽馬,而且還有各種彩票玩法,如果你想打老虎機,更是每天二十四小時都有機會。不過我看過手相,知道自己沒有那種「橫財」運,連小小的抽獎都背運,所以沒有非分之想,從不打老虎機,跑馬和六合彩也只是偶爾為之,跟大夥湊湊熱鬧。但街頭上隨處可見,玩得方便的俱樂部、投注站、彩票攤,不僅是澳洲人的一種生活方式,也是政府財政收入的一個重要來源。

博彩業的稅收,往往令省長「眼紅」。我初到澳洲時,紐省是禁開賭場的。人們只能到墨爾本皇冠賭場去玩玩。後來,一向「潔身自好」的紐省終於按捺不住,宣佈開禁,在情人港畔建起了悉尼大賭場――星港城。星港城與其說是賭場,不如說是娛樂城,吃喝玩樂、住宿交通一應俱全,已成為悉尼一大旅遊景點。除了看文藝演出,我是不上那兒的,但也曾幾次陪同中國來的朋友逛逛賭場。走進賭場,那種金碧輝煌着實令人中樞神經興奮。特別是那半堵牆壁的巨大魚缸,五顏六色的深海魚嬉水潛游,真有點風生水起的感覺。

賭場裡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華人西人賭的方式,有所不同。在上百張賭桌前,大半都是亞洲臉孔,而且多數是華人。男女老嫩,個個目光炯炯,沉默寡言,令賭場氣氛處於隨時爆炸狀態,緊張得透不過氣來。玩牌靠技術與膽識,華人善於記憶,精於數學,所以都喜歡玩撲克牌「十三點」,那是一種心智的較量。而西人則喜歡玩擲骰,轉輪盤、老虎機和拋硬幣之類的賭法,這類非技術性的遊戲,全看你的手勢和運氣,可以玩得很輕鬆隨意。

有位在賭場當侍應生的朋友小韓問我,你知道賭場貴賓廳的豪客多是誰?我不假思索回道,當然是東南亞和港台的華人商家啦!她搖搖頭,一板一眼地說:「近年絕對是中國大陸人。」

她告訴我,有個中國豪客「鏖戰」了一天一夜,輸了十萬澳元。她端上紅酒,想安慰幾句,他揉揉發紅的眼睛,淡淡說,沒事,回去開張公司支票入賬就行了,不就是少了一輛「寶馬」嗎!不愧為財大氣粗的豪客。不過,這也只是一時之風,中國打貪風潮一起,這類豪客也少見蹤影了。

我舉頭看看貴賓廳的天花板,圓圓的拱頂似蒼穹,繁星閃爍恰似滿天金銀撒向人間。小韓說,這設計也很講究風水呢!初時拱頂圖案一格一格像是一張漁網,賭客不高興,說不是把我們一網打盡嗎?賭客寥寥。改為點點繁星後,果然賭客盈門。

貴賓廳的常客也有許多本地華人。有意思的是,貴賓廳免費提供飲食,許多華人會員不僅吃飽喝足玩夠,而且還帶領家人、朋友來吃免費餐,把貴賓廳當成了食堂。

既然博彩生意好,墨爾本的皇冠賭場也殺至悉尼想分一杯羹,在悉尼大橋下建起了一座地標性的華麗建築,與港灣對面的星港城打對台戲。這讓賭客們多了一個選擇,但恐怕也會為社會風氣帶來負面效應。所以,眼見新賭場雖拔地而起,卻仍然沒獲發賭場牌照。真不知是急壞了老闆還是賭客。

但那幢渾身閃閃發光的六星級大廈,與海港大橋、歌劇院呈現一道三足鼎立的風景線,卻也令人眼前一亮,顯示了南半球蓄勢待發的一種雄心勃勃。

自從有了賭場,悉尼也多了一些悲喜的故事。我曾看見幾件發生在華人身上的事情:有人抽獎中了輛「奔馳」開出賭場,也有人在賭場洗黑錢被警察拘捕,還有人一貧如洗從賭場出來走到不遠處的大橋上投河自盡。

博彩是政府的生財之道,是百姓的娛樂方式,但博彩也是一個鋪滿鮮花的陷阱,特別對那些「走火入魔」想走捷徑發橫財的人,往往會招致傾家蕩產甚至搭上人命。因為博彩只是一個美夢,據說中大獎的機率通常為一百萬分之一,相當於人給雷擊中的可能性。嗜賭只是生活壓力下的一種夢幻和渲洩方式罷了!所以政府設有各種限制條例以防不測,社會團體也設有戒賭機構專門幫助那些難以自拔的人遠離陷阱。

切記,在澳洲你可以碰碰運氣,但莫把人生當賭注。


張奧列 祖籍廣東大埔,生於廣州,北京大學文學士。1988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曾任廣東省作家協會副秘書長。1991年底移居澳洲。曾任悉尼華文報紙副總編輯,現為世界華文作家交流協會副秘書長、國際新移民華文作家筆會理事。在兩岸三地出版個人著作《澳華文學史迹》《當黑髮黑眼遇上金髮碧眼》等十餘種,並獲海外華文著述獎學術著作第一名等各類文學獎項十餘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