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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一諾:落日與燄火

主欄目:《香港文學》2022年4月號總第448期

子欄目:散文

作者名:陳一諾

聖誕假期快要結束,到了返回香港上學的時候。

恍惚中,應該是半下午。航站樓弧形的穹頂上亮着無數的燈,都是人造的太陽,而我好像置身於滿天星辰的太空。

也許是因為相處時間的短暫,也許是因為首次面對天各一方的新年,父親沉默不語,像一片遙遠的、發出微光的星雲。在成都,我們度過了一段相對融洽的時光。父親過去總是在向我發火,在家中、在路上、在車裡。所以當他在上班的時候忽然趕回家來,堅持要送我到機場,這樣的溫情竟讓我感到有些不自在。父親幫我拖着行李。行李箱是粉紅色的,拉杆上掛着一隻布朗熊,熊的背面寫着我的名字。因為磨蹭,我遲到了五分鐘,行李託運的窗口已經關閉,笨重的箱子沒法帶上飛機,機票需要改簽。在父親的注視下,我愚蠢、慌張、無處遁形。沒錯,在他的心裡,我一直是個笨蛋,而他總是先知先覺。母親往我――她心愛的女兒手裡塞了六百元錢,讓我去辦理改簽補差。時間延後了兩個小時,父親要趕回去開會,不能送我登上下一趟航班。航站樓外面,成都的冬天霧霾茫茫,銀杏葉上落滿了灰塵,人們走在路上,不能相互看見。父親把二十九寸的行李箱猛地推過來,箱子撞上了我的膝蓋。轉身的時候,他拋來一句告別:

「滾吧,滾得越遠越好。」

我是第一個返港的租客。當我把箱子拖進狹小逼仄的居屋,發現沒有足夠的空間可以將它攤開。我環視自己身處的地方,周遭凌亂不堪,好像發生了一場海嘯。泡麵、餅乾、衣服、書本、包包像劫後餘生一般擁擠在一起,在牀上、牀下、桌上、地下堆得滿滿當當。看着白牆上日益蔓延的霉斑,我黯然如風吹草低。雖然支付了不菲的房租,我仍蝸居在這幾平見方的小屋,和室友摩肩接踵,每當生起激動的念頭,額頭總是磕到牀板。陰天,毛巾,被褥,甚麼都是濕濕的,躺在牀上像睡在水上,牀單潮濕得快要長出蘑菇。

在過去的半年裡,我有一個隱秘的願望,就是換一套房子。我想找到一套更乾淨、更寬敞,每天都能曬到太陽的房子。我相信一定有這麼一套房子,這套房子將成為我遠離家鄉,生活在這座城市的理由,也許能讓我墜入愛河,擁有新的生命。

通過房產仲介,我聯繫上了一個新房東。新房東在大年之前將搬入新家,舊的房子被隔離成獨立的單間,出租給學生。新房東說,看過房子以後,如果想要租房,最好快些決定,不要浪費時間。想要租房的人太多太多,他的房源十分優質。我在微信校友群裡發出了合租的消息,有三個同學聯繫了我,我們成立了一個叫「美麗新世界」的小群,約定週末一起去看房子。

多數時候,我選擇呆在學校裡。學校位於九龍塘。這是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除了是高等院校的聚集地,也是昂貴地皮的所在。這裡有許多造型獨特的別墅,許多名人隱居在這裡,高牆之後露出枚紅色的三角梅。其中有李小龍的故居,房子的顏色讓人想起黃奶油和綠松石,薄荷條紋的遮陽棚帶着旅店的氣息。院子裡有幾棵樹,夏天開着大朵黃白的緬梔花。

學校裡有恆溫的圖書館,二十四小時通宵自習室裡,有熱水和食物。各個行業的頂尖人物,世界前沿的學術成果,出現在海報上、櫥窗裡、展板上、講座上。在耀眼的光環前,在英語、粵語和普通話的語流裡,學生如水母一般遊移。在許多講座上,總有同學伸長了脖子,圓睜着雙眼,指着台上對身旁的人說:「哇,我不知道,這個人竟然還活着!」

我無法做一隻心安理得的寄居蟹。無處可去的時候,我時常去維多利亞港口看海。海水的氣味是不一樣的,有時是腥臭的,有着海洋的顛簸與生澀,有時又很溫和,只有淡淡的鹹味。海洋上飄盪着舊時幽靈,沒有名字的記憶一次次回潮。港口有高高的椰樹和漂亮的鐘樓,海洋綿延無盡,緋紅的雲霞滿天,我從未見過這樣變幻的粉紅與橘黃。在夜色裡乘坐纜車來到太平山頂,在大風中俯瞰維港,遠處鱗次櫛比的高樓燈火璀璨。乘上天星小輪,往來於九龍和中環之間,遊弋在火樹銀花的海濱遊樂場,巨大的摩天輪,是地上的月亮――無論如何,隔着上千公里的距離,父親的怒火已經變得不再真實。香港臨海,土壤的鹽鹼成分很重,不似四川盆地的紫色土。街上開滿了洋紫荊,木棉沉沉地落下。遊廊上,一個白髮的外國男人演奏着小提琴,曲子裡有秋風、落葉,他眼裡有冰川的藍色,倒映着松杉的陰影。每個人身上都是海。

週末,我在臉上塗上厚厚的隔離霜,隔離灰塵和太陽。我畫上眼影,描出眼線,塗上口紅,希望讓自己看起來更像這座城市裡的人。

一到旺角,我就聞到一種熱烘烘的氣味。是海的氣味,船艙底部的油污的氣味,熟透的水果的氣味,擠爛的鮮花的氣味,人的氣味,貓和狗的氣味,日和夜的氣味,是生的氣味也是死的氣味。我在菲律賓女人的聚會裡穿行,她們坐在牀單上,分享食物和一週的故事。這裡有許多飯館,潮州菜、泰國菜、粵菜、日料擠在一起,各類海鮮和水產品一筐一筐地搬運過來,地上水流成渠,肉串在烤爐上嗞啦作響,在商舖和棚戶之間,蓬勃而躁動。

我和「美麗新世界」的群友們在旺角相聚了。在天橋上,我們一眼就認出了對方。每個人都迫切地想要搬離原來的房子,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失眠的疲倦和鬱鬱寡歡的神情。

首先出現的是一個男同學。他高瘦、蒼白、單薄、小眼,戴着一副黑框眼鏡,像從卷軸畫上飄下來的紙片人。他說,自己是環境工程專業的,是北方人,也是孔子的傳人。他的家在北方內陸遙遠的小城裡,小城四季如冬。這些年,年輕人陸陸續續遷離了那個小城,小城越來越寂寥,越來越荒涼,正在變成「鬼城」。

他家裡的人身體不好,他們究因於北方寒冷乾燥的天氣和採煤造成的污染。他是三代單傳的獨子,他的父母認為,只有把他送到氣候溫暖濕潤、有海風吹拂的南方,他才能夠延續香火。家裡變賣了已逝的祖父的房子,送他來香港讀書。在香港,他的隔壁住着一個外國人。每到夜晚,這個外國人就開始播放重金屬搖滾樂,開始吸食大麻。外國人帶不同膚色的女孩回家,雜訊撼動薄薄的牆壁,衝擊着他的鼓膜。他買了防噪音的耳塞,勉強忍受下去。直到前不久的一個晚上,他深夜歸家,發現自己的房門被反鎖了,房子裡面分明有人。後來他知道,他所住的那幢樓正在做外裝修,小偷順着腳手架爬進了屋子,偷走了他房裡的現金和平板電腦,臨走時還把門給鎖上了。他是個無助的主人,進不了自己的屋子,只能求助於鎖匠。從此每當夜晚,他就感覺窗外有人影晃動。他快要神經衰弱。他要換一個房子。

第二個被找到的人身形高大,裹着一件超越了季節的軍綠色棉服,戴着厚厚的無框眼鏡,自據一隅,神情混沌。他出身IT管理專業,負責編寫各種代碼,是高級的「程式猿」,不分晝夜,從事虛擬現實的編程工作。他和動漫裡的人物生活在一起,一起穿越回日本,然而並不是真的日本。他已經快三十歲了,有時感覺前途茫茫,覺得自己再這樣下去不如去寺廟裡上班,去參與佛法數位化工程,從事人工智慧和尚的研究,致力於用機器學習技術普渡眾生。這麼想着,他辭掉了工作,來到香港讀書,心想也許還能找到一個女朋友也未可知。一切本該十分美好,他卻遇上了一個「不正常」的室友。那位室友認為他的生活方式是不可思議的,認為他應該走出房間,每天晚上坐在客廳裡,和大家一起看看新聞、聊聊天。對於這一切,他是拒絕的。他早出晚歸,呆在自己的房間裡,用微信轉賬,和室友分攤水電費、煤氣費還有網費。可是就在不久前,他的室友竟然轉動他的房門把手,不經敲門就進入了他的房間。他的領地被侵犯了,暴露在人群面前讓他感覺痛苦不堪。

最後出現的,是一個古銅色皮膚的女孩子。她笑意盈盈,輕輕地看着我,栗色的眼睛上彷彿裹着一層冰霜。

「你氣色不好,是脾胃不好。」她對我說。

「你是學中醫的?」孔子傳人驚覺地問。

女孩微笑着看着我們,眼角溫柔繾綣,有一種憐憫的神色,像一隻鹿。

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虛弱極了,感覺自己好像生病了。沉屙暗疾一一暴露,無論是我、孔子傳人還是程式猿,都發現自己日漸憔悴、夜間盜汗、面色萎黃,有必要接受陳皮、紅豆、山楂的食療。女孩在人來人往的天橋上,在走向房子的過程中,一一捉起我們的脈,滿足了我們的心願。一路上,我看到許多牌館、藥行、骨傷推拿還有武術會的招牌。在沒有電梯的唐樓和鐵柵欄的村屋之間,有人穿街走巷,去尋找一瓶神秘的油。這是一種萬能的蛇油,能治癒各種外傷。在油漆剝落、幽暗深邃的二樓,有許多宗教小團體。人們站在街上,唱着新的舊的歌,夜總會裡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小姐,新新舊舊的招牌在風吹日曬裡逐漸褪色。

爾後,我們都有了自己的藥方,懷裡揣着薄薄的紙片,感到久違的安全。

女孩說,她所住的地方,對門是一個神壇,屋內設有祭壇,牆上掛着神袍,地板是馬賽克的方塊,滿屋是輝煌的紅色和黃色。鄰居每每焚香祭祀,濃重的煙霧驚醒了消防警報。起初,進進出出,鄰居總是和她相視一笑,後來見得多了,鄰居每隔幾天就來敲她的房門,給她送一些水果和吃食,勸她早日醒悟,早日得到救贖。

「你不舒服嗎?」她問我,「你怎麼一直不說話?」

她栗色的眼眸裡映出我的身影:一隻失落的熊貓,戴着彩色的面具。

看過房子,我又回到了狹小的居屋。過去,在成都,大學和家之間只有三站路的距離。那時,雖然住在學校裡,我也常常潛回家中。每當父親厭煩我時,他就想像着與我的離別。他想像我在另一座城市裡變成另一個孩子。當我真的遠走,他發現果真如此,隨着距離的拉長,滄海橫流,而我像海上升起的一輪可愛的月亮。在我聖誕歸家的時候,他發現我還是那個熟悉的孩子。於是他又開始想像下一次離別。

我推開裝着換氣扇的窗戶,明白自己現在是在香港。雖然在上個世紀末便完成了回歸,香港的節假日仍有部分沿襲西方,同時有着許多傳統節日。農曆四月,「太平清醮」活動盛大,門樓上裝飾着孔雀流光玳瑁的羽毛,祈禱着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人們熱烈祝禱的,是為我所不熟悉的神明。

去年的臘月廿九,我和父親一起返回他的家鄉過年。夜裡,車開在黑暗的公路上,前燈鑿開了一個白色的光圈,我們好像在隧洞裡穿行。在混蒙的黑暗中,在封閉的車廂內,我們都認為對方是給自己造成不快樂的根源。爭吵爆發了。我是個無用的女兒,而他是一個傷心的父親。我們仇恨着彼此,憤怒像膠水一樣把我們黏在一起,爭吵無休無止,幾乎要把車子逼停在高速路上。

想起有一次,我和父親在家裡爭執起來,吵到激烈處,他操起手邊的書砸向我的腦袋。那是一本三十二開的小書,杜魯門.卡波特的《別的聲音,別的房間》。我的頭偏了一下,硬殼的書角砸到了衣櫃門上,玻璃的櫃門裂開一朵冰花。後來母親擔心玻璃砸下來,用透明膠帶幫我把櫃門黏上。無數個夜晚我看着龜裂的玻璃,心想自己總有一天要搬離這個房子。

車子自然不會停下。父親喋喋不休,說他發現我喝掉了一大瓶紅酒。不僅如此,在陽台上,在冰箱背面,在垃圾桶裡,他都發現了各種各樣的果酒瓶。「你的夢是甚麼味道的?櫻桃味,葡萄味還是青檸味?」說着他暴怒起來,要與我恩斷義絕。他認為我畢業後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晨昏顛倒,說我會一事無成,一事無成,在全然的孤獨和絕望中死去。

父親的話把我拋錨在了人生的半路。就是在這個時候,我萌生了離開家裡的想法。

我來到了香港。在香港,我坐上地鐵,去到一水之隔的深圳。那裡有火鍋,有便宜的理髮店。華強北充斥着全國所有的電子產品和電子零器件,提供維修和裝配服務。一座座高樓如雨後春筍般拔地而起,日益崛起的,還有日新月異的扒手。

我坐上輪船,去往香港以西的澳門。澳門遍佈着葡萄牙人的痕迹。置身澳門的賭場,恍惚間我以為自己進入了教堂。金碧輝煌的穹形拱頂,描繪着創世紀的景象。人們在電子機前下注,在酒店消度日夜。亞熱帶的夜晚,新鮮的肉體,啜飲伊甸園的瓊漿。夜幕降臨的時候,在幽深暗巷裡,一些生命悄無聲息地消失。

我坐上飛機,往香港的東北面的台灣飛去。台灣是一個舊的地方,像一個老朋友,連海水也溫柔。那裡有着原始的自然崇拜,山水樹林之間都有神仙的存在。每逢廟會,歡樂的表演和流水的筵席,可以長達十天九夜。大學裡有大片的稻田,椰林大道通向日出的東方。我在列車上吃便當,去廣場上放天燈,沉浸在一種溫柔不明的幸福之中。

……

在關口,我是香港居民,隨身攜帶的檔袋裡裝着的港澳通行證、香港身份證和逗留簽證,就是我的身份。如果我在這裡呆上七年,成為了永久居民,就可以擁有一百五十六個國家的免簽照顧,回家卻需要一張「返鄉證」。

我對香港本地人的生活所知甚少,只與房東有過隻言片語的交談。他說他有時向北望向大陸,有時想起英國殖民的時代,有時又覺得自己生活在一個全新的香港……香港本地人也總是在搬家。舊的房子拆掉了,原址上建起新的樓宇,人們手裡的拆遷款不足以購買原處的新房,只得往外搬遷。從港島搬到九龍,從九龍搬到新界,從新界搬到深圳,之後又想方設法搬回港島。每一趟地鐵輸送各種各樣的人,人們魚貫而入,魚貫而出,嗡嗡作響。即使不久以前,一趟開往尖沙咀的地鐵忽然着火,車廂內濃煙滾滾,一個窮途末路的人用燃燒彈在地鐵裡自焚。

看完房子的第二天,房東打來電話,催促繳納押金。

我第一次在異鄉過年。1月29日晚上,我去維多利亞海港看新年的燄火表演。時間進入倒計時,人們瘋狂地朝前擠。人潮擁擠之中,我丟失了身旁人的手。我深陷在黃色、白色、棕色的皮膚裡,鼻子裡滿是香水味、汗味和荷爾蒙的氣味。我離港口越來越近,卻從沒有感覺海港離我如此之遠。我感覺自己快要被擠扁,我害怕自己會死在這裡,成為一個幽靈,一個陌生人。忽然一聲巨響,人們的臉被映得通紅。人群先是寂靜,而後爆發出歡呼。隨着一聲又一聲的巨響,人浪湧動,人們高舉着相機,慌張地尋找着東西。煙花在濃霧裡炸開了。人們的臉一會兒綠,一會兒紅,忽明忽暗,黃紫相接。我們都在陌生人慌張的臉上看到了煙花。

「我們講到了你。」

燄火表演結束之後,母親在電話裡告訴我,我是大家在新年聚會上談論的中心。我很難想像,在那些我沒有在場的飯桌上,父母和親戚們會談起一個怎樣的我。聽說父親分享了一個關於衛星的笑話。這個笑話說,養大一個孩子如同研發一顆衛星,孩子長大以後,去到外地讀書,就好像衛星發射升空。衛星消失在茫茫宇宙,杳無音訊。幾乎快要忘記的時候,外太空忽然傳來微弱的信號:「快給我……打點錢……打點錢……」

母親說,父親擔憂着我的未來。父親對我的期望,無非是不要重走他的老路,一輩子為稻粱謀,與夢想越走越遠。更何況,以我的愚笨,重走一遍他的老路興許比他更糟。所以他才會如此憤怒。

在香港,有時我覺得往事如塵,故鄉越來越遙遠。我收集着來自故土的每一點訊息。我成都的熟人們,有的成為了老師,有的成為了公務員,有的成為了老闆,有的待業在家,有的音訊全無……我思念着每一個人,每一個為我所思念的人,都已不再值得想念。有一天早晨醒來,我發現行李箱上的布朗熊不見了,我翻遍整個出租屋也沒能找到它。過去如灰霾的城市,從遙遠的山脈下湧來,一路匍匐下去。

母親給我發來許多微信消息,告訴我成都發展得不錯,將來會成為國家中心城市和交通樞紐,成都的房價一直在上漲,屋頂花園裡花開滿樹,霧霾散去的時候,也有藍天白雲……

那天,在從成都到香港的飛機上,我見到了最美的落日。落日熔金,整個天空是漸變的顏色。從橘色、黃色,逐漸變淡,變成藍色,一抹午夜藍,然後是褐色和黑色。在濃厚的雲層之上,我不知道是自己在哪一座城市的上空。太陽融化了我滿懷冰雪,一種久違的溫暖讓我久久凝視着窗外。我不知自己今後會在哪裡。無論在任何一個地方,都會想要活下去,無論任何時候,都不曾停止過尋找。這種尋找充滿幸福,充滿罪惡,充滿懺悔,充滿冷漠,充滿愛。只有這一個願望,只有這一種孤獨,如夢,如幻,如風之翼。

 

2017年3月30日夜 香港


陳一諾 女,1993年9月生,現居四川成都。2010年出版長篇小說一部。現為高校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