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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夢南:〈歧途〉的身份認同及其他(評論)

主欄目:《香港文學》2021年9月號總第441期

子欄目:青年作家小說專輯

作者名:關夢南

香港年輕小說作家,吳俊賢是比較結實的一個。他的文字根底好,觀察力深入,細節豐富,當然還有想像。所以每一篇作品,都予讀者一種生活別樣的刻畫。香港小說魔幻成風,描寫城市異化風景俯拾即是,現實主義的人文關懷有時反而被忽略了。所謂「現實主義」,有時也不一定要貼着草根,寫他們的困苦,為他們吶喊。況且社會發展了,七、八十年代的基層面貌,與今日的已經有很大的分別。

譬如吳俊賢今次發表的小說〈歧途〉,同樣是以基層小人物岑先生為題,着力點就不再是經濟生活,而是個人身份的認同。「我」既不是「香港人」:

 

「有時握着麥克風,他向遊客娓娓道來自己城市的歷史時,會倏忽對一切感到陌生。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團友。彷彿那些背得爛熟的故事,只是一些異想天開的傳說,跟自身沾不上半點邊兒。」

 

自然也回不到過去,「那段倚在窗邊,眺望列車北上的歲月。不消一次,他曾想像自己掙脫母親頑强的手,從窗台躍下去,墜落高速移動的車蓋上,讓風和山巒從身旁擦過,獨自過境尋找父親。」

父親和羅湖城象徵過去,他為此特別去了一趟羅湖城,也特別在邊界的餐廳約見了父親,希望撿拾過去的身份,結果是感到無比的陌生甚或厭惡,這一切或者暗喻他另一半身份徹底失去。最後他迷失了,變成一個生活疲累的,沒有願景的所謂「香港人」。領隊變成導遊,自然也不值得斤斤計較:

 

「撤去領隊一職,他感覺導遊和領隊的本質並無太大差別,導遊的職責不過是引領一群來自他方的人,從缺乏新鮮感的日常發掘新奇。」

 

至於小說穿插同是旅遊行業「悠」的出現,無疑也是用來襯托「我」的迷惘:「悠會對她的職業抱有憧憬。悠是廣州來的領隊,那天趁團友自由活動,他們倚在尖沙咀海旁的扶手柱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來。陽光明媚,海風從彼岸的商廈送來,撲上二人的後腦。她的馬尾吹得一擺一擺的,手中的領隊旗猛然拂動起來。」

回說身份認同,有一節是這樣寫的:

 

「他總覺得自己仍生活在那根繃緊的蔴繩上,强烈的張力使繩索發毛。他並不屬於任何地方,只能繼續紥着馬步,在顛簸中極力保持平衡,做一個出色的雜耍員。」

 

母親迷戀璀璨燈光的香港,父親堅持留在大陸,他們各有意志,但在「移」或「不移」的決定,有人問過「我」的想法嗎?最後大人婚姻生變,「我」好像成為一個身份流放,兩頭不到的中間人。

時移世易,中港經濟對比不再是三、四十年前,那時內地人對港經濟趨之若騖。如今卻複雜得多,移居香港經濟生活仍是重點,卻已經不是他們內心唯一的糾結,最低限度〈歧途〉不是。

〈歧途〉另一個吸引閱讀的原因是導遊的角色扮演。作者好像並無這方面的生活經驗,但憑着觀察和資料搜集,故事演活了這個人物,尤其是描寫紅磡玉石店購物這一節:「直至展銷廳大門再度打開,團友紛紛撤出,一個闊綽的太太買了玉鐲子,迫不及待套在手腕上炫耀,價錢牌子還未剪掉,懸着手腕處一晃一晃的……小岑,替我在店前拍個照,我要發朋友圈。她疾步回到店門前,微舉着手,手臂懸在半空,確保玉鐲能充分地展示,弄得姿態有點彆扭。」讀到這裡,不禁莞爾一笑,我不止一次在紅磡街道看到這樣的情狀。

掩卷之餘我想,故事不外「寫人」、「寫物」與「敘事」。寫好這些並沒有甚麼了不起,但太多小說於此細節欠奉,直接跳到吸睛的粗疏情節。這也是流行小說與藝術小說的分野吧。從寫作的「歧途」我又想到人生的「歧途」,兩者恐怕又是互為因果:現實中的不少作者,經常立於現實與夢想的拔河中,吳俊賢不過是其一。他們的身影有時清晰,有時又顯得朦朧……


關夢南 原名關木衡。詩人、作家,資深文學教育工作者。1969年與友人創辦《秋螢詩刊》。曾獲「大拇指詩獎」(1985年)及中文文學雙年獎詩組冠軍(2003年)。曾在《快報》《星島晚報》及《星島日報》撰寫專欄,九十年代至今先後主編《文藝氣象》、「陽光校園」文藝版,《詩潮》及《小說風》。現職中學「駐校作家」、文委會顧問及《香港中學生文藝月刊》《大頭菜文藝月刊》《香港小學生文藝月刊》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