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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西城:作家不易為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5年3月號總第363期

子欄目:香港作家散文大展

作者名:沈西城

香港愛寫作的人更僕難數,寫得好的,不多(包括我在內),究其因,古文基礎欠固,用字遣句不靠譜,因而稍能寫得通順,已可稱「作家」。

四十多年前,在東京唸書,主修日語,名片的銜頭是「日語專攻」,不明底蘊的人,以為我是日語專家,其實不過是國際學友會日本語學校的初班學生,僅懂皮毛。後來漸漸會一點日文了便找報章、雜誌看,每篇文章結尾看到作者的名頭各異:「作家」、「評論家」、「隨筆家」、「詩人」、「俳人」一大堆。我不明所以,向多谷老師請教,才知道日本文壇講究制度,名頭不能亂用濫堆,通常是寫小說的方可稱「作家」,並非每個執筆寫文章的人都可以用上「作家」這名頭,因而寫雜文、隨筆的是「雜文家」或「隨筆家」,做詩、寫俳句便是「詩人」和「俳人」。

基於傳統規定,在日本能稱作家的人並不多,一旦定名,終身受用。松本清張固然可稱「作家」,不過這上面還得加上四個字——「大眾文學」,那是說尚未能走進純文學的堂奧。

日本文壇將純文學和大眾文學分得很仔細,前者有「芥川獎」,後者是「直木獎」,壁壘分明,不得逾越。純文學作家,明治時有夏目漱石、森鷗外,大正有谷崎潤一郎、佐藤春夫,到昭和,最著時譽的莫如川端康成和大江健三郎,兩位先生前後得到諾貝爾文學獎,無愧「作家」稱譽。

踏入平成,人人推崇村上春樹,我不隨俗,喜歡五木寬之,他的近作《親鸞》上下兩冊,我都讀過,通過佛學述說人世,化戾為靜,大有資格成為第三位奪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日本作家。

說過「作家」,也約略闡釋了作家的定義,咱們還敢稱「作家」嗎?

 

蔡詩人

香港文壇有不少詩人,聞名的不多,屈指一算,方詩人寬烈和蔡詩人炎培兩人並列其內。

方詩人雅好風流,詩屬閨閣體,綺麗艷媚,風流蘊藉,最為王亭之所重。

至於蔡詩人,詩風大為不同,早年攻新詩,有何其芳風,中年詩風變,瀟灑放恣,惡俗粗鄙,不拘格調。他的詩,有時頗為不文,男女性器官也敢入詩,換是庸者,必然卑微「賤格」,可落在蔡詩人手裡,不獨無此氣味,清濁相伴,渾然天成,別具機杼,難怪多年前曾獲提名諾貝爾文學獎,跟屢敗屢戰的大陸詩人北島並肩而齊,斯為港人爭光,我等後學佩服不已。

認識蔡詩人,久矣,時維上世紀七十年代,我自東京歸,先為《明報》月刊譯稿,後又為《明報》副刊翻譯日本推理小說,時蔡詩人身為副刊主編,主理編務。

人家貴為主編,自是全權掌稿事,有用稿生殺大權,可咱們的蔡詩遭遇頗是坎坷,有趟跟我喝啤酒,訴苦:「兄弟!我只負責看稿、校稿,無權選稿!」初時以為此乃蔡詩人的謙虛言語,一探究竟,實非虛語,《明報》副刊用稿,全由查社長良鏞先生操辦,蔡詩人只是從旁協助。

後來金庸重修武俠小說出版,全集由蔡炎培挑大樑校對,自詡「蔡校書」,得意洋洋。

蔡校書身形修長,頭髮蓬鬆,鼻樑架一副闊框黑邊近視眼鏡,由於長得高,怕人笑,輒曲背,隆冬時分,愛穿棉襖,雙手捤攏在袖裡,佝僂而行,十足寒儒。他這種不修邊幅的作風,讓他看來更像詩人,我想五四時候詩人朱湘大抵便是這副模樣兒。

我雖為《明報》寫稿,實際上見到蔡校書的機會並不多,可每見,必難忘,為啥?

不妨舉一件事:昔日《星島日報》副刊主編何女史錦玲請飯,蔡校書列席,何女史未開席必先提警告,連名帶姓叫:「蔡炎培!今晚不准喝醉喲!」蔡校書聞言,起立致敬,亢聲答:「遵命!」嗣後即開懷暢飲,中席已酡然大醉,嘔吐狼藉,氣得何女史杏眼圓睜,欲罵不能。知錯不改,此乃蔡詩人炎培兄!近日在宴席上重遇,灑脫不羈如故,上台吟詩後,手握杯,滿場飛,稍異昔日者,乃是不至大醉也!


沈西城,上海人,留學日本,擅寫推理、科幻小說。現為香港《武俠世界》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