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美筠：李節街

李節街

你的歷史過於漫長

身體卻太短拙

短得像偶然佇足的頓號

夾在高速上升的

皇后大道中和莊士敦道

矗立的豪宅與玻璃商廈

攔腰斵出

一條只有十米的私家路

蒼老而癟腿的私樓守衛

看守孩子追逐

並不停上前阻止越境

搞不清公私的菲傭張口結舌說sorry, sorry

南北兩極僅能生還的唐樓四幢

鮮漆油紅的樓房依舊娟好

與單邊幸存的三層牌樓

早已互不相干

抱着一幅可供瞻仰的

殘喘着半月浮曲的騎樓

姑且縊稱灣仔大三巴

以為連環火劫後餘生的牆壁

狹窄得僅供對面單身宿舍的寄居者想像

罷了，已再沒有其他懸念

假的骨董掛鐘，不如意的算盤

空置的雀籠，失業的門神

鏡中無門可供出入

桌椅無人戀棧

從發蹟的某處移民過來，訛稱

永盛的金舖從來沒有生意興隆

叫順利的公司也從來沒有順利

回憶已不獲通過重建

嘈吵混雜的紙箱和破落的叫賣

有隨意披搭晾曬的坦誠，曾經

迫不得已在僭建的簷篷上

落難也落腳的鄰舍緊絀在

李節街1號

李節花園原來不是花園沒有花

昨天宣佈他有歷史性的成交

一萬三千多元一方呎

賣家聽說斬獲一百一十一巴仙利潤樂呵呵

通過他胯下急步避入停車場

誰都不認得誰在這裡

密集的補丁和擠迫的赤屐

寒酸着繁榮的升替

李節花園原來又是花園

小方塊的休憩角落

拍攝歲月電影的取景

中學生地理課城市考察的內容

地產割切的懷舊南洋風

連晨運的老人也嫌你缺乏耍太極的運氣

習慣咻咻坐在像洗手盆的長椅

與眼前幾隻與主題完全不呼應的木熊貓

漠視彼此錯置的背景

忘記拆卸前，曾經

出生於1920年的愚人節

李節，果然是不必要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