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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良沛:港九十章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5年10月號總第370期

子欄目:世紀詩群

作者名:周良沛

流線

 

無風時,高速迎對車前奔出的強風,

車型流線的流線,流逝了前行的風阻;

風馳的流線牽動一路,形同九龍飛瀑,

遠望車逝煙飛,望不盡處,升騰我的夢……

 

每天,鐘點未顯棱角,順乎流線時光的線弧,

趕早趕走等車的分分秒秒,趕除道上分秒遭堵;

尖沙咀地鐵站的四通八達,初到如同誤入迷宮,

渡海似飛天過海底,再也無需碼頭排隊等輪渡,

 

天上,飛往維也納森林、阿爾卑士雪峰,

半島內,從粉嶺逕直北角、官塘、金鐘;

道路哪能沒有曲折,都是一條線一路通,

相距可能好遠好遠,艙門一關直沖高空。

 

換車轉乘,挪下腳,這邊下了對門上好了,

海濱下海,移個步,往下陸海,上岸海陸,

時代的時速,時代的交通,流線的線弧,

人行的節奏如搖滾,也似滾落前行的風阻。

 

可能回家一樣摸黑,時線未顯流線的線弧,

機器受控電腦的打工,也無法和大老相同,

苦得不同,得的不同,人與人本來就不同

一樣來去匆匆,一樣富的富,窮的窮……

 

不分貴賤,各有所圖,開廠發家,求生打工,

創造始於原始的勞動,寫字樓裡設計的畫圖,

科技創新於民生造福,樂音隨着琴鍵大河奔流,

畫筆潑墨人世的喜憂,腳尖旋轉美於飄飛的舞……

 

為這生活,不論迫於無奈,還是自覺的行動,

坐船徒步,乘車升空,全都入軌流線的線弧,

行路的搖滾,辦事的搖滾,資本高速的流動,

強佔時不再來的時機,佔有先走一步的時空。

 

一切一切,如高速迎對車前奔出的強風,

流線流逝風阻,奔來港九驕人的繁榮;

恥言為民眾又不敢正視現實中的那多不公,

又幸於還有酸、甜、苦、辣於港九的相擁……

 

 

星光大道

 

 星光大道望星,陽光下已失去它黑夜啟示的光明,

幻化人生所願所求的畫圖,縹緲所願所求的虛無;

靜、近的尖沙咀海濱,怎能忘記咫尺之間的車水馬龍,還  有好閒者,酒醉錢飽撐脹花花公子式的絃酷;

何況,歷史的不久,人生的太久,先人拓荒顛沛,

原始於大公無所謂英雄的英雄,鋤鋤開墾荒蕪……

 

原始的進化,移民的日湧,創業的艱辛,創世的勞動,

科學的猛進,選擇的智勇,偶然的必然,必然的偶然,

無常的機遇,冒險的吉凶,偷渡的風險,無法的無天,

金融興旺,投機順勢,取巧的乖巧,貪財哪有不黑心?

市場繁榮,人慾橫流,犯罪的誘惑,自是無毒不丈夫!

 

選美、歌星、球星、明星,全是滿天閃爍的星光,

炒房、炒股、走私、製假、販毒,爆出多少星級巨富!

一方生財的樂園,一個個「當代英雄」!

一方造星的沃土,一個個「當代英雄」!

 

他們遇的,我未遇,他有的,我無有,

大半生,生命只有浪費於無能的庸祿,

何況鬼子追得我才會走路就得徒步逃難,

學堂炸成的廢墟,刨出的課文讓我讀了半本書;

我相信勞動創造世界,我不賣力,老闆怎麼發財,

打工只求溫飽,豪言它再壯,也不能直腰挺胸;

「朱門酒肉臭」的語境活着千年的杜甫,

大觀園的焦大不會愛林妹妹,依然如故;

這個世界,不能為三D列印,同性戀合法,

在貧富差距拉大時說它進步,業已大同……

 

遙望,遙望,渺茫,渺茫,從天邊到你我,

從這頭走到那頭,我們看到、尋到的是哪顆星?

星光大道的路面被「星」踩下的腳印凸凸凹凹,

以它比試雙腳,無法適合星性的腳型;

一個個腳印,該是廟裡一尊尊菩薩,

追星,燒香,叩頭,在此該等佛爺摸頂。

 

一顆星該有多少粉絲,他們該來怎麼不來?

我是不該來的又來了,自然冷靜得有些孤零,

唉,光天之下愧我無有星們闖蕩天下的本領,

嘿,天還不黑吶,我怎能看到天際的星星?

 

 

 一瞥

 

仰望摩天樓,往上越看越亮,敬它高於不可及的高度,

回下越看越窄,越看越黑,恍隨視線猛然直墜深谷;

望天是個井口,自卑井蛙井底只視見一條窄縫,殊知

颱風震樓,高處不勝寒,風雷劈碎我那仰視它的癡夢!

 

情調

 

無常的無常,是個甚麼樣子就甚麼樣子

自由,個性、靈感,模糊了任何的界定,

風雨不定,風來就來風,雨來只有受淋,

魔幻交錯寒暑、時尚原本就是反向逆行……

 

六月的熱風,颳來也似漫天飛雪,

冬天有寒雨,似乎是酷暑的調節;

太陽燒得發黑的六月,他們哪知有熱,

冷氣爽了的女士,披着毛裘沙龍飲啜;

 

臘月嚴寒,赤道的太陽在此穿越,

小姐超短裙或裸露,先生是短褲T恤;

港島也有冬夏,有人無視冷熱,

要的是這個情調,適應就在調節;

 

適應的調節到與眾有別,

定然無常於他等的優越!

 

 

無處呈遞的投訴

 

雖有太多無忌於或喜或憂的自由,

這也是一份無處呈遞的投訴。

 

擠得無有隙縫的,太小的樓屋,

還得為熱帶魚騰出安身之處;

蜷縮在伸腰要頂到屋頂的上鋪,

還在門上找個地方掛個鳥籠。

 

魚游的水,要能游出

一條寬闊的江湖就好了;

鳥為飛不出去的籠,嗚聲是哭,

該唱出牠能自由飛翔的雲空。

 

這太窄太擠轉不過身的樓屋,

願飛鳥飛廣的空間為人祈福;

這太窄太擠轉不過身的樓屋,

願魚游得人的生活不再滯固。

 人擠,房價擠得倒似飛鳥得自由,

有人卻無處落腳,街頭徬徨踟躕,

人擠得空間似在壓縮的餅亁

擠於此屋,似鳥,窒息囚籠!

 

怨天尤地,眾生該到哪裡去尋公道?

人擠,擠升樓價,家人擠得越擠越苦,

越擠,越有人機不可失的擠來發財,

寸金寸土的福地,要不擠,白日作夢!

 

於此,一份存在,空間擠得一份的佔有,

既痛,還無奈於自身擠出這份佔有的恩寵,

要命的樓價,還是經濟指標中的一條龍,

房價擠高身價,不知是否擠在福地的幸福?

 

對此,我還持了一份無處呈遞的投訴

雖有太多任性於無忌無拘的自由……

 

 

新潮的前衛

 

你長,他短,你寬,他窄,

說怪,不怕怪,說醜,不認醜,

不怕說三道四,不怕冷嘲熱諷,

唯一的唯一,只要吸引你的眼球!

一份認真於優裕閒暇的遊戲,

是自我包裝以驚世的「藝術」……

 

假面舞會賓客的穿着用於假面,

隱匿、保密了荒誕於此的真面目;

男女不分的時尚,是要男不男的女不女,

顛倒乾坤的倫理,新潮包裝以盛裝華服;

蒼白的公子,衣帽上的格瓦拉不倫不類,

該是膩畏整日舒適於墮性的單調、平庸;

徜徉於紅燈綠酒,聞「革命」色變、恐怖,

看中格瓦拉的帥氣,罔顧革命是魔是龍;

長長短短,不合身的,是想像的量身定做,

寬大的如同戲袍,身材不好,它能遮醜;

緊身透明,似西方廚窗賣春的活人廣告,

箍得貼肉的性感,像是脫光了衣服;

不是破衣爛衫,人被受窮

異想天開,奇想排斥常人的平庸,

前衛炫除破衣遮羞者的痛,

牛仔衣褲上掏了那多窟窿;

衣上五顏六色的珠寶當值百萬,

不是王室的公主也是貴婦,

殊知人窮,偏偏會做富貴夢,

綴上垃圾堆裡都撿得到的塑膠珠……

點點滴滴的誇大、渲染、異化審美

花花綠綠的調配,強烈刺激雙目,

荒誕魔幻的色彩、具象,亂了常態的奇異,

新舊、好壞、美醜,全被相互無情的顛覆……

 

 

鄉愁鄉土

 

港九高樓的鄉愁,逝不去的小橋、人家、水流,

路面車載太多重負,沉入路底的生命定然入墓;

 

夢中的天簌恍惚靜肅了行路似跑的節奏之搖滾,

《雨打芭蕉》的雨,濕得鬧市突如山野風吹的雨樹:

 

節奏搖滾的路面,鄉音的草根無可阻攔地破土

鄉愁,鄉土,入土入墓的,有復活升天的基督……

 

 

偶遇偶記——仿艾青,反其意而行

 

在這國際都會的鬧市

在它某個僻靜的角落

偶爾、突然乞丐挺立面前

詫異或是不安於你的驚愕。

他,不會伸出永不縮回的手,

他,不會哭訴自已陷於飢餓,

在富了半邊天的都會行乞,他不彎腰,

討到飛速流動資本的富土,他依然自我,

衣不襤褸,聲不衰求,有恃無恐,

直言索要,倒似逼債上門的幫會大哥。

人傳他等比施主要富有百倍,

安於不勞而獲,做吸血的魔。

他盯着你酒醉飯飽剔着牙齒

不知是反諷或麻木於他的冷卻

貪婪地直逼於你良知的人道

反似他在審視你的善心幾何?

 

慣於市場商海千奇百怪大大小小的詐騙,

騙騙相連,只好看招數誰高,可以欺天!

何況,他還有一份手持長笛或吉他的風雅,

似乎走來向你舉辦單獨的專場表演,

戲子演戲,騙你笑,騙你流淚,觀、演互騙,

都會各處都是舞台,不會嫌多了這一份表演!

 

 

 街景

 

都會現代秩序的風景,

眾生謀生於此的浮沉——

 

銀行氣旺火熱,竟然門對大押的肅殺,

人進人出,滾滾財源滾轉了理財的盤閘,

你取他儲,聚此流動,四面發展,八方驅程

資本多路流動的發達,出發也是到達。

 

 大押舖門半開,不知遮掩何種隱情?

一條走投無路的路,死亡道上掙扎求生

借貸無門,兒女、自身,都抵不了債,

破帽遮顏,大押求押,出門就是鬼門……

 

眾生於此現代秩序的風景

既有人喜升,定有人傷沉……

 
恍惚黃大仙

 

圓夢的欣慰,碎夢的凋悵,

黃大仙恍惚鬧市霓虹變色的迷惘;

歲月無情,人世滄桑,過去的就過去,

過去的不過去,記憶回流奔騰的波浪——

 

過去的過去,冬日躺在丘陵坡地,

懶洋洋地曬那懶洋洋的太陽,

溫暖的陽光碧綠了冬日的草地菜園,

牛羊、牧人,惺忪慵倦於如氈的草場……

溪流的銀練,閃爍天光對流於天地,

油菜金黃金黃,勾起不幸時的幻想,

風的牧歌,坦蕩無忌於人性的喜憂,

懶洋洋地迷蒙、懶散於催眠的歌唱……

 

自有無緣棲身一間茅屋、草房之痛,

慶幸黃大仙溝澗中的木屋可以租牀;

窄牀翻身都難,還從牀裡鎖住自己,

本無仇怨、錢糧,也需自衛的提防;

命無分文,勞力,對需者也是肥肉,

有求吞進,不用則廢,洩如腹瀉清腸:

無電無燈之夜,雙目無用,賜鼻享受的,

像草料和屎尿混雜一地,居人的牛羊廄房,

腳臭、酸腐的血汗,有鎖鎖不住臭氣交匯

門外不吹進田野的風,真難活命、生養!

 

口渴、沖臭沖涼,防潮離地的樓要下梯提水,

哪像市裡,擰開水喉,水也嘩嘩地直淌:

哪像市裡,睡在垃圾桶邊,也沒氣味催命,

無有租牀上鎖,夜巡的警察,比鎖穩當;

可是鎖死夢的租牀,也有租牀上鎖住的夢:

都市開發、擴張,高樓於此拔地而起,

往日的牧歌,葬進大廈地基下的墳場!

高樓的陰影之下,不見陽光,街心是深谷,

田園葬於鬧市的地底,逝去了往昔之夢;

打工,失業,也成都市運轉的排洩物,

吃喝嫖賭的高消費,更有惡性的排污,

它不比腳臭、汗臭、廄房的臭氣更香,

房價飆升,人難立足,鬧市無處租牀;

何況,再也不會有田野送來清風,

讓好空氣少災益年,有賜福的天公!

叫往昔的歲月,似壯漢於此憤然挺立,

理直氣壯要公訴,又終是受屈的泣婦;

比之街頭琳瑯百貨,珠寶翠玷一樣眩目,

黃大仙無燈的夜,怎比黃大仙閃閃霓虹……

 

人世本無完事,人也無法永遠懵懂,

若有真能現實的夢,它就不再是夢;

唉,是幸或不幸,黃大仙失去牧歌

當點鈔機於此,今日已是不勝負荷

從菜市的提籃到夜總會的戀歌,

時裝、玩具、男女尋歡的春藥,

流動資本的流動,循環體內血液,

跳動人們浮沉於都市的生命脈搏……

 

唉,懶洋洋地曬那懶洋洋的太陽,

唉,嗲聲嗲氣在夜總會也能唱怨歌;

有甚麼樣的路,就有甚麼樣的人走,

只能聽其自然,怎麼好就怎麼生活!


周良沛(1933.11.19∼)江西井岡山地區的永新人。著有詩論《靈感的流雲》、《詩就是詩》;詩選集《雪兆集》,軍旅詩選《硝煙中的長春藤》;長篇傳記《丁玲傳》、《馮至評傳》;散文《走進台灣》、《今夜港人難以入睡》等。國際筆會中國中心成員;中國作家協會台、港、澳,暨海外華文文學聯絡委員會委員;世界華文文學聯會理事;北京《詩刊》編委;香港《海岸線》執行編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