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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潔若:蕭乾先生與聶華苓的通信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5年10月號總第370期

子欄目:文藝茶座

作者名:文潔若

華苓:

我剛剛把〈聶華苓的歷史感――讀《千山外水長流》〉一文趕出來,交潔若外甥女去重抄了。週內交《人民日報海外版》。刊出後,請你毫不客氣地(像我對你那樣坦率地)說你的意見。評論藝術分析不多,因為字數限的太嚴(我還是寫了近三千字),主要就你們優美的語言唱出一闋中美友誼之歌一點來談的。我想在這方面,此作的功績是不可磨滅的。可不可這樣說,你為了在感情上為兩大民族架橋,在一定程度上犧牲了你(作為亨利‧詹姆斯的研究者)的藝術理想。想寫一本人人能看懂,人人能看得下去的小說,不晦澀,不怪誕,平鋪直敍。我也不知怎地,忽然用亨利‧詹姆斯,用佛吉尼亞‧吳爾夫,用詹姆斯‧喬伊絲要求你了,而那樣你只能有一小撮讀者。你今天從象牙之塔走下來,我應竭誠歡迎。

然而我還有句未盡之言。「千」書何以莉莉之失蹤作為高潮。你也確實寫得十分令人激動。我讀時,對這個插曲有異感,但也說不出。(我想到愛‧摩‧福斯特在《小說面面觀》中所說的要震撼你的讀者)現在我有點明確了,我認為莉莉失蹤與全書主線(蓮兒與布朗家的關係)無關。也許我還是老古板,腦子裡有亞里斯多德,有狄更斯。我覺得如果有個高潮(不一定有),應當在主線上發生。不知你原意如何?潔若已來過三信了。她的住址是:日本東京都 郵編112 文京區 千石3-24-3 橫江千枝女士轉交 文潔若。住在一個日本家庭中,一切都很順利。祝

雙好

 

                  炳乾

                  37

華苓:

接到你們二位的信,至感。拉森教授處我已回了信,這後面是複本,請你和保羅一閱。關於講甚麼,我認為還是應當將我所熟悉的,有第一手材料的,這樣對雙方都好。如果中國請一位美國作家來,也不應要他講芝加哥的工業,愛荷華的農業,美國的經濟前景。這些非他之所長,對他是個難題,而他胡講一通,對我們也無益。反之亦然。我認為關鍵在於怎麼講。我在這方面,當盡量考慮我不是對文學專業的人講,因此,當設法講得活潑、淺近。(挪威那邊可正相反。奧斯陸大學的漢學家伊莉莎白‧艾德一再告我不可低估那邊對中國現代文學的知識,怕我講得太淺了。那裡是專門研究中國文學的人去聽)。請保羅放心,我不會講得枯燥、書本氣。我一定設法講得幽默些、輕鬆些。而且在回答問題時,他們可以隨便問,我當盡力回答。我講的題目最好還是不要離開文學或新聞。我也是在這個範圍內在這裡應用的,不宜跑題。這一點希望你說服保羅放心。那種「百科全書」式的宣講很容易,縱使純粹是宣傳。我還是講我們的好,只是在講法多考慮聽眾。我希望拉森也能同意。我希望六、七月即動手準備。

我們的新居比原來天壇的寬出一倍,地勢也好得多。自己又裝了個澡盆,很知足了,打算終老於此,不再改善了。只想寫出點像樣的東西。目前我很忙,下個月,《好兵帥克》作者哈謝克誕生一百週年,要我作一次演講,新加坡回來,一大堆文債、演講債得還。很忙。來訪者又接連不斷。我準備從奧斯陸回來即動手寫愛荷華的演講稿。潔若擔心我會累死在美國,因看來會比1979年忙多了。但我絕不會辜負你們的期望。在編製日程時,希望在愛荷華、格林內爾之間,給我留些喘息的時間。也許潔若講的日子,我就可以歇口氣了。保羅這個叫我直接寫信商量的辦法很好,既可以省他操心,又可給我們機會說明狀況。但就正式而言,我只是去愛荷華大學而已。

薇薇已去威斯康星了嗎?她一向信寫得很勤,這回一直無信,大概是太忙了。希望她的論文順利通過,並早日譯成中文。她也算為張恨水翻了身。底下,她如何安排下一步的研究與寫作,你一定在幫她計劃了。石評梅在國外有人研究嗎?在國內,她也是最近才有人想起來,似很值得介紹一下。祝好。   潔若附候                                    

 

                  炳乾

                  133

 

保羅這回我就先不寫了,請把背面信讓他一閱。

 

華苓:

昨天收到從香港寄來的你的「黑色,黑色,最美的顏色」(光這個題目在四人幫時代就能批你十天半月,搞個家破人亡!)今天又收到你的信,知保羅已恢復了原來的生龍活虎,至慰!

薇薇太倒霉了。在紐約碰上那件事(聽說潘耀明被打了,不知嚴重否?)抵京,兩個箱子至今(昨晚)才收到一個,是次要的一個。她回京已九天,我們通了電話,但她沒有心情出來玩,這我能理解。但願那個箱子能找回來!

「黑色」印得很好,內容也真紥實,照片十分動人。我特別喜歡你1963年在台灣拍的那張,美極了。如有底片,能有一天為我們洗一張。那時你可能不那麼快活,在想心事。書使我們對七十年代的你多瞭解了一些。你真是念舊,交往的面廣,但也很深。

感冒這東西看來很輕,但它一轉就是肺炎。而且很容易傳染。所以今年颳大風日子我早晨也不去散步了。除了那點外科病(已癒合),我們回來一直很好,而且也很出活兒。

七月來是太熱了點。也許你們在市內有空調的旅館小住數日即去北戴河或避暑山莊(熱河承德)或者青島、煙台。我們最希望你們住在燕京飯店。因為我們就在燕京飯店隔壁,隨時一個電話即可見面。(我們家中電話為八六一七六五三)。你來,還可以把你的新長篇安排一下。現在北京香山又蓋了個飯店,聽說建築好極了。那裡也會涼快。有了空調,有了避暑之地,酷熱並不可怕。而且,為保羅找個能游泳之地(他還能游嗎?)就不會悶了。暑假另一好處是可以帶安西婭,她放假了吧?我拚命這麼說,是因為我盼着能見到你們。蒂娜‧貝利寄我的照片找到了嗎?                                         祝雙安。潔若問好

 

                              炳乾

281

 

華苓:

雖然我一直沒給你寫信,你寄來的信我都看了。我深深為保羅的病擔憂。但看來已有好轉,而且並沒有像蕭炳乾那樣失掉一個腎,其實恐怕沒有乾的病嚴重。只是他生活上沒有受過乾那麼大的挫折,所以忍耐力差,主要是精神和毅力不夠。我雖然把工作看得重於生活,乾生病的大半年,我在醫院二十四小時不離開他,搞運籌學,做一些在病房裡能做的工作。給別人改稿子是最容易的工作,幾十萬字的發稿,是在病房裡改出來的。寫《湯姆叔叔的小屋》(《Uncle Tom's Cabin》)的斯托(Stowe)夫人,有四個孩子,據說她就是在廚房做飯之餘,在紙片上寫文章的。現在就暫時不要搞大的創作,只做些能夠一邊陪他,一邊做的工作。去年你埋頭寫作時,保羅常給我們寫信,每次都誇你了不起。你差不多是他最尊敬的女人了,你如果能放開一些,就不至於弄得失眠。那次在新加坡,我才講了那麼一點,周圍的聽眾就那麼激動,後來我想,你們的生活太舒適了,感情就比較脆弱。1957年乾出事後,我還未滿三十歲,但我沒驚慌失措。主要是因為解放前我過的生活並不好。家裡常年失業,父母感情不和,因此我不是溫室裡養大的花,而是暴風雨裡受盡摧殘的野草,從小磨練慣了,任何狂風暴雨也經受得了。我至今感謝我母親從未溺愛過我。從新加坡回來後我寫了七篇文章,一篇登在37日的《人民日報》上。(327日的香港《文匯報》和28日的新加坡《聯合晚報》上登了全文)。第二篇寫新加坡的花木,《人民日報》八版打算用。第三篇報道文藝營七天的活動,登在《時代報告》五月份上,你的發言,內容最充實,因此佔的篇幅也最大。第四篇是《獅城紀遊》,湖北的《藝叢》決定用,他們要照片,我把你寄來的我們二人的合影寄去了,因為你是湖北人,他們會有興趣,後面的景致也好。第五篇寫乾的另一個朋友,馬來西亞檳州首席部長林苓佑。第六篇寫《今富先生》,給天津《新諾》了。第七篇寫風箏節,給了《羊城晚報》。乾很支持我,這樣等於替他還了一半文債。回京後,來組稿的很多,壓力很大,拿不到他的稿子,拿到我的,編者也得到一半滿足。現在保羅的病是主要矛盾,你最好先不考慮自己的創作,或者學會像斯托夫人那樣在任何環境下都能寫作,或者只做一些目前所能做的工作。大概是因為老惦着寫作的事,心裡着急,以致失眠。倘若連你的身體都拖垮了,怎麼得了。記得我在十年動亂時,比甚麼時候都注意營養,我狠狠地下定決心,一定要活過那些迫害者。果然,我們健康地看到了今天。有些人太脆弱,受的壓力比我們小得多,一下子就懸樑自盡,或跳樓摔死了。我們都希望保羅今冬能來京。薇薇老說愛荷華冬季不好過,想讓你們每年到南方避寒。你已取得的成績,已相當大了,即使不再寫,也有了不可動搖的地位。只有堅強地渡過這個難關,把身體養好,才能保證今後三十年的創作生涯,我們都應該有工作到八十幾歲的抱負,對嗎?

 

                                     潔若

                          1983410

 

華苓:新年好!

沒想到你同保羅是在醫院中過的聖誕前夜!但願一切已成過去,並務望將此作一警鐘。歲月就是不饒人,一定得放下一切工作,好好休養一下。不能在新加坡見到你是憾事,但現在你更不宜走開了。我們會代你們問候熟友。這裡的對外友協想要我參加一個赴美(五月)代表團,為斯諾的紀念。如果去,我只好把挪威放棄。也許是美中友好協會組織的,那樣,估計你們二位一定也在邀請之列。薇薇、克勞斯伉儷第一次(在中國過的)新年,他們不去那些高級住宅(艾青現在也很闊了),卻願來我們這寒舍共度除夕,我十分感動。我本希望與他們一道守歲(到午夜),他們十點左右睏了,還是走了。但今天(元旦)早晨薇薇又來了。我們一道算日子,估計九月初我們又將同在愛荷華重聚。啊,Reunion in Iowa! What a thought!(在愛荷華重聚!多麼美好的念頭!)

祝你們在新的一年裡,在創作及事業上取得更大的豐收。

 

                                     炳乾

                                 潔若附候

                           198411

 

華苓:剛發出之信諒已收到。

有件事相煩:九月間我們在美國時,我的英國好友蒂娜‧貝利(Tina Bailey)由倫敦寄給我一些照片。那是她一家人過北京赴倫敦途中我們合照的相片。當時大概是保羅病情正急時。總之,照片並未轉交給我們。你也沒提起過。會不會埋在當時的大量信件中了?方便煩你查一查如何?不但你一點兒也不需要着急。(一)照片不過是有紀念意義而已,丟失了就算了,無關緊要。(二)那是非常時期。照顧保羅的命要緊,那樣忙亂中,很可理解。所以只請順便翻翻,不要太驚動為要。我們熱切地等待薇薇翩然光臨。現在我家的客廳、書房及臥室擺的全是羅馬尼亞的家具了。家裡華麗多了。但依然亂糟糟的。

祝你們全家

新春好!

 

                                     炳乾

                           1984116

 

華苓:你們好!

不久前收到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中國印象》。(送了我三本,第二冊我在考慮送給誰)。印得很好。在國內,可以說少見的好。因為書前有九張照片,全是彩色的。銅版紙很厚,封面是塑膠的。國內的出版物中,我還沒見過印得如此考究的!

今年「國際寫作計劃」的人選決定了吧?我希望在中國週末上,首先海峽兩岸能交換一下文學情況,台灣都出了些甚麼書,演了些甚麼戲,討論了些甚麼問題。我們也能帶去這麼一幅鳥瞰圖(Bird's eye-view)。目前,雙方仍很隔膜,只有「國際寫作計劃」能起這個作用。你說呢?

雙好

    潔若附候

 

                                     炳乾

                           1982324

 

華苓:你好!

謝謝你賜贈的保羅少時回憶錄。我拿起來就沒有再放下。即便我未有幸與他結識,我也會為這本書所吸引的。因為在我讀過的總有幾十種回憶錄中,這本是極為出色的。我一邊讀一邊希望中國人能欣賞一位詩人的回憶錄。那確實非同凡響。可惜我精力不濟,不能譯它。但我要寫文引起翻譯界的重視,並為它物色一位好的筆者。

全書最精彩的當然是「理智的光榮」(The Glory of Senses)那章。所以我擬寫一文着重介紹這一章――那是只有敏感的詩人才寫得出的一章。估計這就將把譯者吸引了來,比我去找他們或推薦更有效。

我們一切尚好。譯完《尤利西斯》之後,我又寫了一本關於二次大戰的書。又為巴金的《收穫》寫了六篇專欄。這是第三回了,估計是八回。我們時常想念你。小山上的你,和親愛的愛荷華。你和保羅在中美瞭解友誼上所做的貢獻,是無法估量的。

等你來,祝

健康    潔若附候

 

                                     炳乾

                           1996622

 

華苓:

看了你的信很着急,你真是把我們當作自己人,所以把你的苦楚向我們吐露。我希望你永遠這麼做。我在《當代》第五期上刊登的〈一個樂觀主義者的獨白〉,你看到了嗎?我想用我的這點蹩腳的樂觀主義來感染一下你和保羅(因此,此信個別段落請譯給保羅聽)。我的樂觀主義中有不少阿Q精神。我參加全國政協中原油田考察團,赴河南安陽視察。幾天來都懷着民族自豪感看商殷(這裡原是首都)出土文物。看到了三千三百年前老祖宗的智慧結晶。這裡又是岳飛的故鄉(不幸,也是袁世凱的故里),看到咱們這個民族氣吞山河的正義精神。但我一路上沒忘記你們。我就是要把信帶下來,因為在北京,人閒不下來。行前,我把紀念捷克小說家(《好兵帥克》的作者哈謝克)誕生一百週年的演講稿趕出來了(430日)。中央戲劇學院自五月十日起公演我譯的易卜生的詩劇《培爾‧金特》也佔去我很多時間。回來後,還得接見挪威、瑞典記者,談為何上演此劇。

出來之後,白天參觀,晚上看戲看電影我都請了假,為的是寫點私信。你讀到我的《一個樂觀主義者的獨白》了嗎?我開頭先談到生死觀。我認為七十開外的人,心中先得過好此關。我認為越是不在乎(當然要好好保養,打太極拳等等),心理上越置之度外,越會長壽。所以在文中我說,我要把我病危時的呻吟哼成心愛的曲調whispering my favorite tunes.

過去兩年,我不是開了三次刀,住了很長時期的醫院嗎?期間有好久完全沒有食慾,人忽然瘦得可怕,真像是快要結束此生了。但我天天聽音樂(我帶去好多磁帶),並且總找愉快的事回憶。我認為我一直kept my chin up(不氣餒)。保羅雖比我年長二三歲,他的身體比我可要壯,底子比我厚。我相信他很快就會渡過一段危機――此信到時,說不定已渡過了。

我常想,他在病中這麼纏你,這說明你們這對恩愛夫妻感情之深,你對他之重要。我常想,你如未遇到保羅,怎麼得了!同時,Vice versa.(反過來也是這樣),保羅如未遇到你,他也只寫寫詩罷了。想不出I.W.P.(「國際寫作計劃」)這麼高明的點子,打不開今天的局面。你們之間的愛,是有豐富內容的,有事業為支柱的,是秤桿兒離不開秤砣的。

每次薇薇談起她老爹,總使我感動。她在保羅那裡真正找到了父愛。我根本不相信Blood is thicker than water(血濃於水)那套。是保羅使藍藍和薇薇在失父之苦中找到了真正的父愛。五月的手術非動不可嗎?我現在相信七十以後能不動最好不動。倘若非動不可,就做好心理準備。人,有時需要有個「氣墊」。信教的人,用信仰作氣墊。我不信,就用「歷史感」作氣墊。保羅是因吃藥而沒有平衡感的嗎?艾青也常跌跤,據說是三叉神經有了毛病。你們家有樓梯,小山的坡又太陡,可得十分當心。

我從新加坡回來,一直在忙。寫了幾篇小文,另外,哈謝克、易卜生,都佔去不少時間。但,遷入新居,卻很好。Space(空間)增加了近一倍。雖然離開了天壇,卻又找到了玉淵潭(離我住處十分鐘),可以划船,釣魚,游泳。這三樣我都不來,我只在湖畔林間散步,很是愜意。湖南人民出版社於19831月為我出版了《海外行蹤》,已託克勞斯帶給你了。這個月還要出我的《培爾‧金特》(亨利克‧易卜生著)中譯本(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2月版)。外文出版社《Chinese Literature》(《中國文學》)四月號譯了我兩個短篇,還有閻純德論我的文章。原在Harvard University(哈佛大學)的Bonnie MacDongall(杜博妮,現為外文出版社專家)正在譯我的一本短篇集,擬用在Panda Books(《熊貓叢書》)中(註)。再加上四川人民出版社在印我的選集(四卷本)。今年可以說是個豐收年。我面臨的是底下寫甚麼。

翻譯,我已選好Katherine Mansfield(凱薩琳‧曼斯費爾德)和Stephen Leacock(斯蒂芬‧里柯克),都是minor authors(較次要的作家)吧。但對我氣味較投合。我對外一本也不開支票,生怕開了兌不兌現。

今年誰去參加「國際寫作計劃」還沒定吧?這個以及我們,都得看形勢。我衷心祝願貴政府有遠見,不為局部損及整體。中美的友誼是世界和平的重要保障。目前最好暫不談「國際寫作計劃」人選,很不合時宜。我希望形勢很快能好轉。小桐現正在意大利。他在克歐學院初嚐到西方文化。這次他是去探訪西方文化的搖籃,特別是文藝復興發展地的Rome(羅馬)、Florence(佛羅倫斯),他對於西方文化會有個right perspective(正確的觀察),不再那麼亂追時髦。看來他十分刻苦。每天跑遍各繪畫館,晚上看戲(歌劇、莎劇、話劇。有時寫筆記直至凌晨。我已告訴他不可那樣。身子垮了,一切全完。)

我們這次去美國,除了San Diego(聖地牙哥),假使葉維廉請我們去,因為我很喜歡那裡。不然,我想愛荷華的活動結束後,只限於愛荷華――華盛頓這條線。(如芝加哥、康奈爾、費拉德爾菲亞),就不特別去跑了。所以也沒告訴周策縱或哈佛的友人。如果你或保羅在這條線上有熟人請我們,很歡迎。因為既然出去,也讓潔若多看一兩個地方也好。

她從新加坡回來,寫了九篇文章了。有的很成功,特別是〈三訪拉賈拉南〉。刊登在《人民日報》、香港《文匯報》和新加坡的《星洲日報》上。她逐漸對自己更有了信心。

她陪我受了二十幾年罪。Alls Well that Ends Well(《皆大歡喜》,莎士比亞的喜劇)到頭總算一道享了點兒福。她很知努力。我說,她同她大姐Florence(文馥若,一個嫁給美國人的才女)比,是烏龜與兔競走。潔若就是那隻十年如一日的烏龜,勤勤懇懇,一點兒也不放鬆自己。她有個太瑣碎的毛病。生活如此,文章也如此。她沒你的那份灑脫,氣魄,才氣。

我們也在申請安電話了。有了號碼就告訴你。新址是:北京(100045)復興門外21號樓2317-318室。在燕京飯店西邊。克勞斯此刻正在西雙版納訪問傣族人呢。六月底可以見到薇薇了吧!

祝全家安好。祝保羅早日

康復!

 

                           炳乾 河南安陽

                           1983413

 

 

 

【註】:

《栗子及其他》(Chestnuts and Others,Panda Books

北京外文出版社一九八四年初版:目次:序言――杜博妮

1. 籬下 2.矮簷 3.栗子 4.郵栗 5. 6.俘虜 7.雨夕 8.印子車的命運 9.鄧山東 10.花子與老黃 11.小蔣 12.跋:一本褪色的像冊。


文潔若(1927~),原籍貴州貴陽,生於北京。1934年赴日本東京,在麻布小學就讀。1936年7月回北京,入日本小學。1940年3月畢業,入聖心學校攻讀英文。1950年畢業於清華大學外國語文學系英語專業。現為人民文學出版社編審,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翻譯家協會會員,世界華文文學家協會會員,中國日本文學研究會名譽理事。因數十年來研究、翻譯日本文學,促進中日文化交流的功績,2000年7月受日本外務大臣表彰,2002年11月榮獲日本天皇頒發的「勳四等瑞寶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