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火燄：最後的通牒

長命揹着娘上了斷魂山。

長命是娘的獨生兒子。長命十歲那年，爹上山採藥時被毒蛇咬傷後一命歸陰。娘含辛茹苦將長命養大成人。可是由於家裡太窮，長命的終身大事還八字沒有一撇。去年，娘又中風癱瘓在牀，更沒有哪個姑娘願進家門，長命三十六歲了還孑然一身。今年，在媒人的說合下，附近村子裡有戶人家答應願將女兒嫁過來，可女方家提出的條件很誘惑也很殘酷：不要長命家一分錢綵禮，只需將癱瘓在牀的娘送走，姑娘才進家門。

這可讓長命不知所措了。娘當年是外地討飯來到村裡被爹收留的，娘的娘家已經沒有親人了。將娘送到哪裡去呢？長命連着幾天想得頭疼腦脹也沒有一個萬全之策。看來這一生只有打光棍的命了，可是長命不甘心啊。看到村裡與他一起長大的夥伴們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長命連連嘆氣。

媒人帶來了女方家最後的通牒：再不將娘處理掉，一切就完了。長命經過一晚上的思想鬥爭，最終狠下心作出了決定：將娘送到斷魂山丟棄。

長命對娘說：「娘，斷魂山上有座寺廟，寺廟裡新來了一個老和尚，能治療癱瘓，明天，我揹你去讓老和尚給治治。」娘閉着眼睛沒有說話，好半天才睜開眼說：「好吧！」

第二天，臨出門前，娘瞞着長命收拾了幾樣東西揹在了掛包裡。長命一言不發地揹着娘向斷魂山走去。

娘的身體很輕，長命揹着娘在斷魂山裡胡亂地轉悠，也沒有找到寺廟。也不知走了多久，最後長命累了，就把娘放在了一塊巨大的山石旁。長命對娘說：「娘，你就在這裡歇歇，我去找點水你喝喝。」

娘說：「去吧，兒子！」

長命望了娘一眼，在心裡說：「娘，請您原諒兒子的不孝……」長命一轉身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長命走了幾步，用衣袖擦乾了眼淚，又回頭望了娘一眼，娘很平靜地看着他，長命不敢再看娘，轉身隱沒在了叢林中。

山中的天氣變化無常，剛才還有日頭指示方向，可一會兒天就陰沉沉霧濛濛的。長命走了一段路後，就辨不清東西南北了，長命發現自己迷路了。迷路是很危險的，以前村裡有人去了斷魂山就一直沒見回來。長命腦門上沁滿了汗珠。長命正在瞎轉悠，突然聽見頭頂的上方傳來了敲鑼的聲音，長命心中一喜，看來山中還有其他人。鑼聲還在一下一下地響着，長命向鑼聲的方向奔去。長命突然看見那塊巨石，看到巨石邊的娘，娘手裡拿着鑼在敲。

長命喊了一聲：「娘……」娘說：「兒子，你是不是迷路了？」

長命不敢看娘的眼睛，只是愣在那兒直點頭。娘說：「兒啊，娘拖累了你，娘不怪你，你就沿着娘手裡的這根白線下山吧。」

原來，娘心裡亮着呢，斷魂山上的情況娘比長命清楚，山上根本沒有寺廟，長命一說送娘去斷魂山治療，娘就看出了長命的真正目的。娘在出發前帶上了鑼和幾卷棉線。從進入山林起，娘就在背上的掛包裡拿出棉線一路放着。娘知道長命一定會迷路，所以就先用鑼聲召回長命，再讓他沿着白線的指引回家。

看着娘腳下的那根白線，長命雙膝跪在了娘的面前：「娘，兒子不是人。」說完用雙手抽打自己的臉。

娘說：「兒啊，你還是走吧，不必管娘了，回去娶了那姑娘好好過日子……」

長命淚流滿面。長命說：「不，娘，我要揹你回家。」

長命揹起娘，沿着那根白線走回了家。

長命託媒人給姑娘家捎去了一句話：「抱歉，你家提出的條件我不能滿足，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拋棄我娘的。」長命在心裡作出了決定：哪怕終身不娶，也一定要給娘養老送終。

可是，沒想到媒人很快回話說：「恭喜你長命，女方家答應馬上將姑娘嫁過來。他們家要的就是一個像你這樣孝敬老人的好女婿。開始提出那個條件其實是對你的考驗，現在考驗通過。」

正在牀邊給母親餵飯的長命嘿嘿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