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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鼎年:X、Y、Z……/白朝曦談戀愛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5年10月號總第370期

子欄目:世界華文微型小說展

作者名:凌鼎年

微型小說兩篇

 

 

XYZ……

 

韓作家是個業餘作家,以寫諷刺小說見長。

去年,他寫了篇短篇小說〈遲來的平反〉,發表後讀者反響不錯,據說有望評上1998年度讀者推薦獎。韓作家為報答讀者對他的厚愛,決定創作〈遲來的平反〉續篇,可剛動筆不久,一紙傳票把他列為被告,莫名其妙的他不知自己犯了甚麼法,不過生平第一次拿到傳票到底是有些怕的,驚出了一身冷汗。

後來弄清楚了,原來韓作家在〈遲來的平反〉裡寫到了一個叫柯衛東的副檢察長吃了被告吃原告,正好本市檢察院的副檢察長同名同姓,也叫柯衛東。柯衛東讀到韓作家的這篇作品後,認定這韓作家是惡意誹謗,認定韓作家背後必有人指使,要不然,與韓作家無冤無仇素不相識,韓作家怎麼會用小說這形式來捅他一刀呢,但不管咋說,這事是不能容忍的,非一查到底不可。

韓作家大呼冤枉,因為他壓根兒不知道市檢察院有個叫柯衛東的副檢察長,要知道了,起名柯衛南、柯衛北、柯衛西,也決不會起名柯衛東的。

這事前前後後折騰了半年多,最後韓作家胳膊擰不過大腿,不但在市報上登了賠禮道歉聲明,還罰了錢,搞得他大傷元氣。雖說不少讀者、不少市民同情他、支持他,但近一年沒時間沒情緒寫東西卻是最直接的損失。

這後,韓作家提筆就小心多了。老婆也勸他一定要寫的話就少寫些栽刺的文章,多寫些主旋律作品、真善美作品。接受教訓的韓作家寫了篇〈包公姓「楊」〉的小說,文中塑造了一個叫楊無畏的市紀委副書記如何廉潔奉公,嫉惡如仇,敢碰硬的故事。文章發表後,韓作家竟收到一個又一個讀者電話,詢問楊無畏副書記的電話號碼,說要請他主持公道,說要當面向他揭發……

韓作家只好不無遺憾地告訴讀者,這個楊無畏副書記是個虛構人物……

讀者極是失望。有人不死心,還追問楊無畏的生活原型,說找到生活中原型也行。

為此,韓作家只好一遍又一遍解釋。讓讀者失望,韓作家很歉意。可讀者如此認可他筆下的人物,又不免使他沾沾自喜。

可沒幾天麻煩又來了,紀委書記打電話給韓作家的領導,說韓作家寫文章指桑駡槐,含沙射影是一種極惡劣的文風,勸他好自為之,不要重蹈上次覆轍。韓作家嚇了一大跳,沒想到寫主旋律也惹了禍。原來市紀委副書記姓馬,有「馬無私」的外號,紀委書記認為這「楊無畏」實際上就是寫「馬無私」。寫紀委副書記好,不等於批評紀委書記孬嗎?紀委書記能不光火。

俗話說一可二,不可三。韓作家有了這兩次教訓後,決定與現實生活拉開距離,寫些歷史題材。很快,一篇以抗日戰爭為背景的中篇小說〈1936年夏季〉殺青了,並且在晚報上連載了。作品登了一半,突然腰斬了。韓作家意識到又出事了,但這回他想不通了,這回他起的名字一個個冷僻古怪,照理不會同名同姓,難道又出紕漏了。

果然又出紕漏了,而且問題似乎比上兩次嚴重呢——韓作家在這部中篇中寫到一個漢奸叫刁狗子,寫到維持會長叫蒯也嚳。哪想到雙龍鄉的鄉長打電話給報社,說他爺爺小名就叫刁狗子,他不但不是漢奸,還幫助過抗日游擊隊,老人雖然早死了,但也不能隨便讓韓作家罵成漢奸呀,是可忍,孰不可忍。這事,報社主編代韓作家作了解釋,總算壓了下去,可宣傳部又打電話來,說小說中的維持會長蒯也嚳與劉部長丈人同名同姓,劉部長說他丈人僅僅同日本人做過生意,出任維持會長一事純屬子虛烏有,現在晚報這樣一連載,以後以訛傳訛,影響很惡劣的。劉部長沒說把稿子腰斬,只說「你看着辦吧。」報社總編掂出了這句話的分量,只好忍痛割愛,撤下了這部頗受讀者歡迎的中篇。

韓作家知道後,除了苦笑還是苦笑。他一賭氣,以後任何作品中的人物都XYZ等英文字母代替。他也落了個外號叫「XYZ……」

 

白朝曦談戀愛

 

白朝曦至今沒有成家。

白朝曦至今沒有女朋友。

白朝曦曾經有過女朋友,還有過不止一個女朋友——如果相處不超過十天半月也算的話。

白朝曦相貌平平,這他自己也承認,這沒有甚麼好責怪的。我國不是向來有男才女貌之說嗎,白朝曦相信自己是有才的,屬才子。男才還愁找不到女貌,因此他一門心思先立業,後成家,這樣一拖就拖到了三十二歲。

說白朝曦事業為重才誤了戀愛結婚,也不盡是那麼回事。只是以前白朝曦談朋友幾乎談一個吹一個。女方一見他個子不高,外貌不俊,也手不大方,在工廠裡領薪吃飯,掂掂實在沒分量,就有藉口沒藉口,一腳把他踹了。踹得白朝曦不得不懷疑,傳統的那種善解人意的古典女子是否已絕迹了?不過他終究不死心,他還想尋找一番。

白朝曦與魯音音的相遇相知只能用一個緣字解釋。

魯音音從不要求白朝曦買衣服買首飾,她很欣賞白朝曦的談吐,不止一次說:「你在廠裡幹真是屈了你。」白朝曦每每笑笑,說:「是嗎?不在廠裡幹,你看看我能在哪裡幹?」

中秋前一天,魯音音邀請白朝曦去她家,見見她父母。魯音音特地關照白朝曦:「你來我家,東西可以不買,但穿着不能太隨便。」

中秋下午,魯音音聽到汽車喇叭聲在門口響個不停,出去一看竟是白朝曦開着一輛林肯車,穿得西裝筆挺地下了車。

魯音音責怪他說:「打個的就可以了,何必借人家車子呢。」

白朝曦故意輕描淡寫地說:「我自己的車。」

白朝曦是空着兩隻手去見未來岳父岳母的。

他對岳父岳母說:「我決定娶魯音音,如兩老同意,我就帶她去辦結婚手續。」

岳父岳母沒說同意沒說不同意,只說:「終身大事,讓音音自己決定吧。」

白朝曦摸出一本護照說:「其實我是新移民,已加入了美國籍,那爿廠是我投資辦的。只要你魯音音答應嫁給我,我立即給你辦出國手續。」

白朝曦猜想魯音音必會大吃一驚,這個意外的驚喜不就是送給她與未來岳父岳母最好的見面禮嗎?!

魯音音確確實實甚感意外,她問白朝曦:「為甚麼要故意隱瞞身份?你以為你亮出美籍華人身份,我就一定會跟你走。不行,既然你一直不信任我,我怎麼能輕易相信你。」

魯音音覺得自己被愚弄了,人格受到了侮辱,她很乾脆地說:「你就是凱迪拉克車我也不跟你走。」

這僵局完完全全出乎白朝曦意外,高興而來,掃興而歸。

這後,魯音音再也沒找過白朝曦。

白朝曦很想去找魯音音,卻拉不下這面子。

不久,另一個叫寧天麗的女孩闖入了白朝曦的生活。白朝曦不相信女孩個個像魯音音。

轉眼到了春節。白朝曦以毛腳女婿的身份去拜訪寧天麗的父母,他一改平時的便裝,開了林肯車前往。

寧天麗見白朝曦開了小車來,第一句是:「你會開小車?」當她知道車是白朝曦自己的時,吃驚得臉酡紅,情不自禁吻了一下白朝曦。

白朝曦在寧天麗父母前拿出護照後,兩老開心地說:「這麼說來,天麗要遠嫁海外了?」

寧天麗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催着白朝曦說:「走,我們這就去領結婚證明!」

一切都很順利,結婚時也很排場,在波特曼大酒家擺了三十多桌呢。

寧天麗很可人,幾乎百依百順。白朝曦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幸福了點。

奇怪的是,寧天麗發現白朝曦獨處的時候,總好像在想着甚麼,可又不方便問。

有一次,寧天麗在白朝曦書桌上發現一張紙上寫着:

魯——山東

音——音樂……

寧天麗不知是甚麼意思,只當廢紙扔進了廢紙簍。


凌鼎年,1994年參加中國作協,係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研究會秘書長、美國紐約商務出版社特聘副總編、香港《華人月刊》《澳門文藝》特聘副總編、美國「汪曾祺世界華文小小說獎」終評委、香港「世界中學生華文微型小說大賽」總顧問、終審評委、蒲松齡文學獎(微型小說)評委會副主任、首屆全國高校文學作品徵文小說終評委、世界華文微型小說雙年獎終評委、美國小小說總會小小說函授學院首任院長,在《人民文學》《香港文學》等海內外報刊發表過三千多篇作品,八百多萬字,出版過三十八本集子,主編過一百八十多本集子。作品譯成英、法、日、德、韓、泰、荷蘭、土耳其、維吾爾文等九種文字,十六篇收入日、韓、美、加拿大、土耳其、新加坡、香港的大學、中學教材,一百多篇收入海內外四百來種集子。作品曾獲世界華文微型小說大賽最高獎、冰心兒童圖書獎、紫金山文學獎、首屆孟郊獎、首屆吳伯簫散文獎、首屆葉聖陶文學獎、首屆吳承恩文學獎、梁斌小說獎、小小說金麻雀獎、七次獲中國微型小說學會年度一等獎等二百八十多個獎;在以色列獲第三十二屆世界詩人大會主席獎,被上海世博會聯合國館UNITAR周論壇組委會授予「世界華文微型小說創新發展領軍人物金獎」、被全美中國作家聯誼會授予「世界華文微型小說大師」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