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尼爾：情猶如此／歡愉的午餐

微型小說兩篇

情猶如此

我通知她不用來看我。她堅持。既然這樣，就在學校的左側門好了。

我刻意遲了十五分鐘才到門口，確保同學們都離開了。

她穿着那件不合身的棗紅色的外套，右手肘處有個小破洞，那是我在九歲生日時買給我的一套小西裝後，剩下的錢買的。那時，老爸還覺得太浪費了。

她帶我到經常光顧的熟食中心，例常地點了一盤雞腿飯。

「怎麼是一盤？」

「你吃，我不餓。」她一面咳着，一面回應我。

其實，不餓的人是我。我草草地嚥了幾口，就要走了。

「怎麼不多吃幾口？」她沒有堅持，迅速把餘飯都掃入胃裡。

反正離要到同學的家那裡還有一段時間，我要到她那兒去。她猶豫了一陣子，最終，她還是帶我到她的住所。

「怎麼方向不一樣？」她沒有回應。

那是一個三米見方的靠近樓梯口的小隔間，只有一個小視窗，深藍色的窗簾是拉上的，陽光透不過來；裡面的黑暗使我恐懼，如兒時某次病後半夜找不到母親的惶恐狀。咳――咳――咳。她咳着。無言。

「爸沒給你錢？」我的口氣有些憤怒。她不敢開口。

我下了樓，回去後，我要做一件自己認為是公道的事。

三天後，我們又見面了。在警察局，是鄰居報了案。

我打了他，那女人的前夫。他沒有給贍養費。我告訴辦案的警察。那個低頭的女人――不，母親，一臉茫然、心慌的樣子。

我不知是如何被允許離開警局的，聽說是華文部的級任老師擔保了我。

我們搭巴士回去，在距離那個「家」的前一站的地方她要下車。我走前門，她閃到後門下車。

自離異的母親兩年前被迫搬出去住後，我總共探望了她兩回，在另一個較像樣的住處。我望着她那棗紅色的身影，在街的轉角處消失了。我可以追上去。我沒有。

這是一個複雜的世界，我們無法維持一個簡單的關係，如親情。

歡愉的午餐

我們約好了在翡翠餐館見面。

因趕時間，大家先隨意點了幾樣點心加皮蛋粥。

皮德關心的是佔中與反佔中的消息，有人傳來白色催淚煙霧中一個學生撐黑傘的孤獨身影。他發了一個「HK加油」的回條。（皮蛋粥來了。）

丹尼的前任女友傳了一張沙灘泳裝照給他。「你存在／我深深的腦海裡／我的夢裡／我的心裡。」對方說。他們藕斷絲連地鍵接起來。讚。（蝦餃與燒賣上來了。）

你擔不擔心食用油裡摻了地溝油或動物飼料油？不怕。我只怕被人揩油。

有人傳了一組TOTO的號碼給史蒂芬。是由網上的分析軟體選擇出來。現在是四十九個號碼選六加一。一千四百萬分之一，中不中看你的運氣，這回是六百萬。他們集資了二百元，買一個縹緲的希望。（蘿蔔糕、炸春卷、鳳爪都快齊了。）

他遠在美國的黑人同學來到東南亞度假，第一站是新加坡，他說你們這小小地方有四大種族，是哪四個？

他回了。上網Google一下不就OK了？――找不到？（不聰明。）他認真地想一想，不就是華族、馬來巫、印度族，還有，還有――（他也想不起來。）

（東西都快被掃空了。）

他們都起身了，付款。他們歡愉地在一起，各自吃了一頓輕便的共同午餐，還有――嗶。遠方的黑人同學又傳來信息。哈！I knew，另一個是低頭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