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萬里：過春節買新鞋／商場裡遇好人／詩人與詩評家

微型小說三篇

過春節買新鞋

妻一臉高興，從商場回家，一進門就把手裡的一個紙盒遞給我，說道：「要過春節了，替你買一雙新皮鞋。穿新鞋過好年，財氣旺人健康。」妻說完了就哈哈大笑。

我把紙盒接了，我說：「過春節買新鞋是孩提時代的事，現在身上已經有泥土味的老人難道還講這一套。」我把皮鞋取出來一看，便說道：「哇，還是名牌貨，樣子還挺新潮，我很喜歡。老婆多少錢買的？」心裡很佩服老婆買東西很有眼光。

「六十萬盾，我看了便宜又漂亮，所以才決定替你買下來。你穿試試，不合腳的話或者款式不喜歡，你可以去阿祥叔的鞋店去換。」妻說時還一臉高興。

我搬了一張椅子坐下來，慢慢來試穿新鞋。鞋子大了兩個號碼，腳一放進去，它可以在鞋內旅行。我就喊起來：「太太，鞋子太大了，不適合我穿。我不要了，請你拿去退貨。」

「做甚麼大喊大叫。這點小事，鞋子太大了你明天拿去換好了。我跟阿祥叔約定好了，可以換的。」

第二天上午，我就去找阿祥叔。要把這一雙不合腳的鞋子去換一雙自己心裡最滿意的。

在鞋店附近的人行道上，邂逅了表弟阿三。

阿三見了我就熱情打招呼：「表哥，這麼早要去哪裡？要過春節了，是不是要辦年貨？」

「昨日你表嫂替我買了一雙新皮鞋，尺碼太大了，我要拿去換。」

「甚麼樣的鞋，可以讓我看一下嗎？」

「當然可以。」我就把皮鞋拿出來給他看。

他把皮鞋拿在手裡，翻過來又翻過去，仔細地看，眼睛發出光亮，似乎很欣賞這一雙鞋，說道：「表哥，這鞋很漂亮，也是名牌，可以讓我試穿一下，如果合腳的話，就轉讓給我，照價付款一分不少。你也省的麻煩去掉換。你去挑選再買一雙。」表弟說完，把鞋一試，剛剛好合腳。他馬上從口袋裡取出現鈔六十萬盾交給我。把皮鞋就拿走。接着又再說：「謝謝表哥，謝謝表哥。這一雙名牌鞋真便宜，可能是過節sale，不然的話，可能要一百多萬盾。」

我接了六十萬盾的現鈔放進口袋裡，心裡想今天這樣轉讓了皮鞋也是十分妥當。妻會同意的。

回到家裡，妻見我空手進來感到意外，問道：「去換皮鞋，沒有帶皮鞋回來，這是搞甚麼鬼把戲？難道那一雙鞋在半路上被人搶劫了。」

我把事情的前前後後明明白白地告訴她。

妻聽了馬上摔掉手裡準備拿去廚房去煮的白菜，罵道：「你這個人真沒藥可救，笨頭笨腦笨到頂點。那雙皮鞋我是一百二十萬盾買來的。你現在半價轉讓給表弟。快去找他，跟他再要六十萬盾。跟他說明這是個大誤會。若他不信，你可以把買鞋的發票給他看。白天見鬼真氣死人。」

「老婆，我是笨，不過你也有錯。你為甚麼告訴我鞋子是六十萬盾買來的。不然這個事情不會發生的。」我心平氣和地對妻解釋。

「你喜歡便宜貨，我只好以半價騙你，讓你高興。沒想到會闖禍。」妻是明理的人，知道這次闖禍自己也有責任。說時好像怒氣全消了。

「算了，當做過節給親戚送禮，支持表弟送鞋半雙。我認錯，不要再吵了。家和萬事興。不要為了一雙鞋，讓大家春節過得不愉快。」

妻聽了我這一番話，就靜下來了不再反駁。

妻說的沒錯，我這個人笨到頂點。

2014年7月14日

商場裡遇好人

初到吉隆坡，人生地不熟，要吃一頓飯也真不容易。

在一家大商場裡，我與妻兩人要找此地友人介紹的「錢記得」餐廳吃午飯。這一家餐廳店名好記，也終身難忘。錢要記得，其他都可以忘掉。找來找去沒找到餐廳。此時一位年輕人在我們身邊走過。我就叫住他，問道：「這位先生，請問你是本地人嗎？」

「是，是本地人。」

「請問這個商場裡，有一家叫『錢記得』的餐廳在哪裡？你知道嗎？」

「……」那年輕人回答了，但我們沒有聽清楚他說甚麼。他說完後就轉身走開了。我想他可能跟我們一樣也不知道「錢記得」餐廳在哪裡。

我們繼續去找。此時，那一位年輕人又跑回來，出現在我們眼前，對我們說：「你們怎麼搞的，沒有跟着我走。剛才我是說，我要帶你們去『錢記得』餐廳。」

「對不起，剛才你說甚麼，我們沒有聽清楚。」我們就跟在他屁股後面走。進入電梯，走出電梯，轉了幾圈。

「這就是你們要找的『錢記得』餐廳。」他舉起手指着餐廳的大門。

我一看店名就笑了，不是『錢記得』，而是『全聚德』，是北京烤鴨店的分店。

「先生，謝謝你，我們請你一起吃便飯好嗎？」我衷心感謝這位年輕人。

「不用了。」說完他轉身離開。

我對妻說：「這一位年輕人雷先生真好！」

「你怎麼知道他姓雷？他沒跟你說過他姓甚麼。」從妻的眼神看出對自作聰明的老公的不滿。

「他是從中國大陸移民落戶吉隆坡的雷鋒的兒子。」我答道。

妻聽了，搖搖頭哈哈大笑起來。

2013年10月25日

詩人與詩評家

偉大作家司馬亨利拉推斯基說過一句話：「把謊話重複說了十次，謊話就變成真理；把胡說八道重複寫了十遍，胡說八道就變成經典文獻。」

這一句金科玉律，我銘記於心。它指導我寫詩評從成功走向更成功。有人說：「人怕出名豬怕肥。」我認為這一句話只說對了一半。說豬怕肥，對了，一肥就被宰；而說人怕出名，說錯了。出名了有甚麼好怕有甚麼不好，出名了就有權威性，像我寫詩評出名了，那才是風光無限。

我從事寫作有半個世紀的歷史，在文壇上前滾翻後滾翻，翻夠了就站立起來變成品牌詩評家。信不信由你，是不是問我。廢話少說，我必須開始我的時尚性很強的故事。

一天上午我家來了一位詩壇新秀少平先生。我引他到沙發上坐下。他把左右兩隻手所攜帶的禮品放在桌子上，說道：

「承蒙文壇老前輩接待，晚輩感激不盡。晚輩攜來微薄禮品不成敬意，請老前輩笑納。」

我聽了這文縐縐的話，就認定了來人是會寫詩的傢伙。詩人用詞比較典雅與常人不同。

我就對他說：「你能來看我，我已經感激不盡了。何必要帶那麼多的禮品。電話裡你說找我要研討有關『詩』與『詩評』的話題。那麼請你開門見山談一談。我們來切磋切磋。」

「不揣冒昧，實話實說，老前輩是詩壇泰斗，所寫詩評大作閎中肆外，堪稱品牌典範。小弟有一事相求。今天帶來小詩一首請前輩指教，麻煩寫一篇詩評刊於報端。若能應允磕頭答謝。」說話又是文縐縐。沒猜錯是詩人。

「詩壇新秀，不要把事情說的這樣隆重。對我來說寫詩評算是小菜一碟。算是舉手之勞豈敢拒絕新秀的雅求。老實說，就文學文體寫作方面來說，寫詩評是最容易不過的。我不是倚老賣老。空話似炮。詩作隨時拿來，詩評兩個小時之內交卷。口說無憑，須有實例證明。」

「前輩，詩作呈上，請前輩指教。」他把一張紙遞給我，上面寫的詩是這樣的：

馬路

城市裡的一條馬路

平坦廣闊 暢通無阻

若能無限延伸 多好

飛機請滾蛋 返唐山跑步

詩寫得太好了，我必須踐約，兩個小時後交卷。不然我這個泰斗馬上變成阿斗。慘兮！

詩評寫成如下（只花了一小時四十八分）：

評少平品牌詩〈馬路〉

讓我們大家歡呼，印華詩壇的天空出現了一顆璀璨的明星――詩人少平先生。他的近作〈馬路〉是印華文壇里程碑式的品牌傑作。今天我一看到〈馬路〉感奮不已文思洩洪。

〈馬路〉是新時代語境下的品牌小詩。傳承民族傳統和標新立異達到完美的統一。單看題目用「馬路」兩個字，而不用「公路」「瀝青路」「柏油路」已經看出作者的思想境界是那麼高超。「馬」使人想起「萬馬奔騰」，這裡激勵我們奮勇努力，接着就聯想到「馬到成功」。更絕的是讓人聯想起「馬克思主義」。這已經達到政治上的高度。這裡用馬而不用牛是一種獨創。只有有高度政治意識的詩人才會用「馬」來暗示馬克思學說是經過實踐的檢驗。

眾所周知唐詩絕句可以說是唐詩的奇葩。〈馬路〉繼承中國唐詩絕句的優良傳統，該詩跟絕句一樣也只有四行，也不敢多加一行而破壞傳統。因為四行有四平八穩的意思，也有哲理的意味。〈馬路〉每行的字數沒有死定在五言和七言，不落入傳統的窠臼，這種突破表現出詩人的藝術悟性，詩人敢想敢幹勇敢接受莎士比亞、普希金、惠特曼這些西方偉大詩人的自由體因素，寫出字數不同的四行詩是帶有革命性。這種擺脫枷鎖走向自由解放的詩，在印華文壇是少見的。沒有過硬的功夫是寫不出來的。

〈馬路〉是繼承了傳統古詩的韻律，第一、二和四行押韻，第三行可以不必押。這種傳統韻押，吟起來就會搖頭擺腦很有音樂節奏感而自然而然產生像冼星海聶耳的音樂性，有悟性高的讀者更會想起莫扎特。這很值得印華詩壇的詩人們借鑒和死心塌地學習。學好前途光明。

〈馬路〉裡的第一和第二行是寫馬路的路況，平坦廣闊暢通無阻，是革命樂觀主義的表現，表示我們的革命事業暢通無阻，排除萬難達到目的。第三行路的無限延伸是象徵我們的偉大事業無限延伸，這種帶給讀者的聯想是樂觀的浪漫主義。而第四行最後的五個字「返唐山跑步」是典型的革命浪漫主義的藝術手法，沒有堅定的革命性，沒有心懷宇宙的偉大胸懷是寫不出這五個字的。這種帶有哲理性理想主義的寫法大家必須加強學習的力度，大家一起努力，使印華詩壇成為世界詩壇的領頭羊。

晚上少平又來到我家，喜形於色地說道：「前輩您的詩評我已拜讀，也已給報館e-mail。您的詩評已達到大師級爐火純青的地步，我想拜您為師，專寫詩評。與前輩一起為印華文壇爭光。」

「你能說出『爐火純青』四個字，已算是我的知音。收徒儀式另日安排。你想寫詩評，必須掌握『二胡魔幻神功』。」 

「『二胡魔幻神功』是甚麼功？前輩所指的二胡是不是一拉就發出聲音的國樂器材？」

「我所說的二胡跟音樂器材無關。我所說的二胡，第一個胡是『胡思亂想』，第二個胡是『胡說八道』。你掌握了『二胡』秘方，保證你寫起詩評來就得心應手易如反掌。品牌典範詩評家的桂冠馬上給你戴上。轟動文壇。」

少平聽了，跟我一起哈哈大笑。得了秘方當然高興。更讓他高興的是我對他評價超過了聞一多、徐志摩、余光中和舒婷。我又鼓勵他，認真地說：「你可以快馬加鞭，再去寫鐵路、土路，還有絲綢之路。爭取明年步莫言之後拿到諾貝爾文學獎。」

突然想到，如果大家像少平那樣都來找我拜師都想當詩評家，那麻煩可大了。掌握了「二胡模式」寫詩評太容易了。我可以預言，不久的將來印華文壇詩評家將泛濫成災。

2014年11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