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孟樵：獵物與玩物 / 護身符

閃小說兩題 

獵物與玩物

「不快閃，我就射過去嘍！」

余桑假想身處叢林，一翻身，躍上沙發頂，將他的弓箭瞄準妹妹余葉的方向警告她快閃。頓時，余葉像個射手眼裡最弱小的獵物，好心經獵人提醒並設下快跑的時間。或許是害怕、或許是猶豫該往哪躲，還來不及做選擇，已成標靶，咻！余桑手上的箭飛過來，射入余葉左眼球，黏在瞳孔內。余葉大哭，驚動媽媽不知從何處跑到客廳，緊張地為余葉拔箭，再轉身狠很地徒手揍余桑的大腿。余葉的哭聲驚動了住在樓上的堂姊們，紛勸余桑兄妹的媽媽息怒：「反正妹妹沒有真的受傷嘛！那是塑膠吸管。」媽媽仍嚷着：「弄瞎眼怎麼辦？」媽媽一向偏愛兒子，這時倒不護短。

余桑是幼稚園大班生，成天好動，不可能叫他安安靜靜坐着不探詢這世界的玩法。

這好動的小男孩，在院子裡玩耍照樣快活。形象不好的大蟑螂，未藏身在陰黑處，偏在大白天囂張地逛余家的院子，寬敞的前院，除了兩株大樹，餘下的空地根本是余桑和堂兄弟遊戲的地方。經遊戲而引伸的種種，預示遊戲者的性格，至於，遊戲圈外的人或昆蟲，早已身陷遊戲之中，怎麼置身事外呀！

這隻入侵者沒料到孩子們不會驚聲尖叫亂竄躲藏，反把牠當成玩物，擋住牠的去路，在牠尾端點火。蟑螂的尾巴像支小火把燃了起來，蟑螂疾速瞎跑步。此時的陽光突地變成蟑螂尾端的火光。這是余葉對強光變幻留存不忘的記憶，閃得刺人眼。 

護身符

夜，像硯台的墨一樣濃黑。

余葉卻悠哉地在她就讀的小學操場坐翹翹板。翹翹板一上一下一上一下，鐵板輕微地嘎嘎響，音律很單調。

突然感覺頭暈噁心，眼前的景物連黑色都無法辨認，而翹翹板的大紅色長桿也失去了顏色。余葉艱難虛弱地爬起身子，這才發現是做夢啊，她正躺在牀上，哇一下，吐出晚餐，把墨綠色毛衣弄髒了。還來不及嚎哭，余葉的媽媽已敏捷地到她牀邊，為她重新換上衣服，拍拍余葉，讓余葉可以繼續安睡。

一個問號浮上余葉的心：翹翹板得兩個人坐才能維持一上一下，像是盤到高空，接着又盪到地面。她自問：「我怎麼能夠在夢裡一個人坐出翹翹樂？又怎麼會盪到嘔吐？」問號迅速帶着余葉又進入夢境。這下子，置身在陽光大好的白日下。

余葉在街上賣力奔跑，無論如何絕不回頭，因為身後有一個身穿白長袍、披着黑長髮的「女鬼」追着她。臨機一動，心想怎麼跑也跑不過女鬼，乾脆蹲下來，抱住頭，就像是余葉每頭暈時，只要一蹲下身子就不暈了。

鬼，真的不見了！余葉好高興，也很訝異自己的「招數」居然生效。或許是太得意吧，還沒充分體驗恐怖滋味，竟然醒了過來。偏偏媽媽在這時又來到牀邊為余葉蓋被子，余葉假裝熟睡，其實是害怕這個媽媽不是真媽媽，而是剛才夢裡的女鬼跑到現實生活裡。偷眼瞄到紅色窗簾，心底認定紅窗簾是她的護身符呢。

直到多年後媽媽去世了，余葉每回惡夢驚醒，開始想念有媽媽的身影。這才知道，媽媽是她的護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