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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鈞堯:呆頭鵝 / 男人的貓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5年12月號總第372期

子欄目:世界華文閃小說展

作者名:吳鈞堯

閃小說兩題 

呆頭鵝

 

有一回,我跟一夥人抬槓吃飯。都舊識了,相見感慨,話題轉啊轉,竟然討論着,哪一種動物,長得最像「時間」?

「老虎吧!」有人說。因為牠兇猛,咬住獵物,就不鬆口。

「豹呢?」豹大約是速度最快的野獸。「然後,」朋友賊賊地說豹的樣態,最像女人,「女人呀,大約是最能消耗時間的動物了。」「最消耗」與「最像」是有差距的,而且不是任何一個女人都能消耗一個男人,大家又都賊賊地笑了,「主要是,時間很客觀無情,我們看待一個女人,都太多情了。」

在老虎幾乎勝出,成為最像時間的動物時,有人提到,「鵝呀!鵝最像時間了。」

我們就着入夜的馬路邊吃快炒、喝啤酒,想起以前村裡頭有人養鵝,我們穿開襠褲經過時,鵝追出來,差點咬到我們的小雞雞,「鵝啊,真是充滿威脅的家禽,可是哪裡像時間呢?」

「牠的頭跟頸。」鵝呀,嘎嘎嘎地叫,很有地盤觀念,像一頭犬,牠伸長脖子嘎嘎嘎,伸展到極限了,猛地一縮,又伸長脖子,嘎嘎嘎。往前踏進、往後回憶,時間長得像隻呆頭鵝。

有理沒理,沒有人理會。我們趁着七分醉意,趕緊結賬。人到中年,連影子都有年紀,路燈下,大夥的影子都沉沉的、厚厚的,「還有呀,鵝的屁股很肥大的。」

老朋友聚會,甚麼都能玩耍,「比比看,誰的悠遊卡,餘額比較多?」800、323、501……大家經過捷運站,陸續讀取數字,忘了討論輸了贏了,能有甚麼賞罰?站定後,大家顧着問,誰往南、誰到北,以及東方與西邊。 

 

男人的貓

 

貓像燭檯,悄立男人桌前。他工作累了,就抬頭看一會貓。貓被誤認為燭檯,是因為貓有耐性而且優雅,經常一站就個把小時。窗口的燈隨着夜深,顯得更亮,貓的模樣越暗,越像心靈的姿態。

貓跟男人,是彼此找到對方的。男人經長巷搭車,貓躺臥在一樓人家的鐵皮屋頂上。男人趕搭車,眼神伴着貓,腳步不停,第二天,又見着。貓奔跳在鐵皮屋頂,跟着男人走了一段路。晚上,男人開燈工作,貓站在窗邊。他開了窗,貓咪輕叫一聲,跳進屋裡。

貓因為安靜,被暱稱為「貝殼」。貝殼聽見了甚麼,總如此專心?工作工作,白天沒做完的,留給晚上做,再延續到隔天。現代社會,成功與否未必與工作量成正比,但不得不做。適逢景氣低迷,男人放無薪假,何時復班沒有人知道。男人估計能養活自己一陣子,入夜後依然坐在電腦桌前,專心的模樣亦如工作。

男人沉迷網路,幾乎沒有累的時候,也少抬起頭看貓了。臉書、微信以及Line的訊息不斷,讓人忘了世界曾經安靜;或者,安靜是這世界需要的聲音。幾個月後,男人接到復職通知,梳洗、準備上班用品,隔天趁早起牀。

男人在巷口的鐵皮屋頂看到一隻貓,「啊,是貝殼呢?」他才想起幾個月來,網路成了他的燭台。貝殼跳躍屋頂,跟着他走,直到長巷盡頭。男人感激地看着貝殼。男人回家後,守着窗邊,巴望着貝殼一如那一天,來到他窗前。男人等了許久,還是沒等到。後來他在臉書,看見朋友PO了貓的照片,「我家的貓不愛撒嬌,但喜歡陪我夜讀。」

朋友的貓,名字也叫「貝殼」。

 

 

 


吳鈞堯:出生福建金門,十二歲遷住台灣,二十一世紀以後,着眼於離島金門故鄉的寫作,完成《火殤世紀》、《遺神》、《孿生》等,分別以編年史構造金門百年命運,追溯風獅爺信仰、析解金門近代起盪,再徵引「山海經」神話,擲問二十一世紀,人類更需要精神食糧,也構造了人、神、神話為主旨的三部曲。《火殤世紀》獲得台灣文化部圖書創作金鼎獎、《孿生》獲得國家藝術基金會長篇小說創作獎助,2005、2012年,兩次獲頒發五四文藝獎章,現任《幼獅文藝》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