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榮：監考／失明學生／朋友

監考

經過走廊，瞧見考試中的課室

一位監考老師對着天花傻笑

他的頭顱，像一顆湯圓，黏着

蜂蜜，其上，有斑斕的粉蝶

旋旋飛舞，我聽見孩子們的笑聲

戴髮箍的女兒，由他的腳邊

跑到滑梯的頂峰，拿着毛巾

和水樽的他，舉手作聲筒狀

仰首大喊，慢――慢――

滑――下――來――喔

這些家庭生活的錄影，平日

我常常從他手機裡看見

失明學生

像西裝筆挺的琴師

提着手杖，一級

一級地步下樓梯

緊握扶手的指頭

在觸鍵，在譜寫

一支莊嚴的賦格

閉起雙眼，推敲音階

寂靜的樓梯裡

我聽見滴嗒的節拍

簡潔、整齊、明亮

站在樓梯的轉角

我如不敢聲張的小孩

打消趨前幫忙的念頭

只安靜做一名聽眾

聆聽學生的成長

朋友

在麥當勞等候宵夜外賣期間

我留意到坐滿全場的青少年

比我年輕，一桌桌，很熱鬧

每人買一杯雪糕、一個包或一盒薯條

甚至甚麼都不買光要一杯水

那種少年時代如水一般的清貧

他們在打牌，補習，做功課，玩手機

最美好的莫過於聊天的三兩知己

當中總有一人有說不完的心事

傾訴者，激動，痛罵，自嘲，嘆氣

聆聽者，耐心，鼓勵，微笑，安慰

時間好似打翻在地板的汽水

幾個月後他們會覺悟現在的煩惱不值一提

但要再過幾年他們才懂得珍惜這樣的聚會

幾年以後他們的煩惱會更多

生活更艱難見面的機會更少

那時候他們會如我一樣

懷念起久未聯絡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