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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金順:台南小吃雜記

主欄目:《香港文學》2021年2月號總第434期

子欄目:散文

作者名:辛金順

恭仔肉燥意麵

下午一點,南部的陽光燦亮而熱情,騎過的單車帶不來身後的一絲涼風,天空湛藍如洗,偶爾幾片浮雲盪過,依舊遮不住炎炎天日的橫張。我躲着陽光曝曬,穿過了蔭涼的巷與巷之間,最後從民生路二段轉進了新美街,不遠,就看到了老恭意麵有點老舊的店舖。

去年夏天,在台南亂逛時,也會在傍晚時分走進新美街,然後就會想到老恭的店舖來,叫一碟意麵和一碗酸辣湯,愜意的吃着一份台南古早的老味道。「七十多年了」,老闆在人客稀少時,還會聊上一兩句,淡淡的口風有種歷盡風霜的感覺,語言到了口角,只那麼的三兩句,很快就被風吹散。七十年的老店就是個老招牌,一切的宣傳都比不上店門上那塊紅底白字的店招,讓路過的人注目記得。

而在狹小的店內,沒有空調,夏天悶熱,即使風扇迅速輪轉,轉送出來的風也是燠熱的。可是大家似乎也不太在乎店內的熱意,幾張小桌常常客滿,有的叫滷味,有的叫水餃和豬肚湯,當然也少不了一碟肉燥意麵。簡樸的桌椅,我就坐在老闆輝仔瀝煮乾麵的不遠處,看着他把一團團的意麵丟進沸騰的熱水中,然後不到半分鐘,就把麵撈起,非常熟練地放進碟內,再舀了一湯匙的肉燥醬汁進去,並加以攪拌,然後放了一條小蝦、幾片肉、蔥花和青菜,端出來時,看似簡單而普通的一碟肉燥意麵,吃在口裡,那種味道,甘醇可口,麵滑順而QQ,鹹香適中,讓味蕾有了另一種感覺。所以我喜歡到這裡來,吃完一碟肉燥意麵,再配上一碗酸辣湯,就覺得肚腸順順,也就心滿意足了。

當然,老恭的店內不只有肉燥意麵最擾歡舌上味覺,還有蝦仁餛飩、各類魯菜和上湯雞燉豬肚盅湯等等,甚至也有昂貴的魚翅和鮑魚水餃,只是我喜獨沽一味,肉燥意麵不只在價格上平民得很老百姓,而且吃起來也很普遍,像早期苦力在米街上幹完半日勞作後,就踱到了簡陋小麵攤前,坐在長形木櫈,並一腳抬高放在櫈上,一口澎派且豪放地簌簌有味地吃着肉燥意麵,然後加上一杯清茶,就是最美好的一餐了。我可以想像他們在日頭赤赤之下,那份飽餐之後與工作夥伴閒聊的那一刻滿足感。

那時輝仔的父親老恭也正好與此刻輝仔同樣的年齡,在米街上看盡了人間世相,而手工意麵加上家傳肉燥醬汁,更吸引了一批批人客的到場,攤前攤後應該是人聲鼎沸吧?我想。青菜汆燙,淋上肉燥醬汁,以及一碟乾意麵,就可以讓那些人笑談一日苦樂了。因而在此,尋常勞力,肚子溫飽了,才有力氣去撐起下半日的工作。付錢時,銅板在攤上小碗撞擊出來清亮的聲音,與流光晃晃,更形成了那年歲日攤上的夏日聲影。

我從輝仔丟麵瀝麵掏麵的身影中,想肉燥意麵的時光味道,才有一個淵遠流長的承傳。而老恭當時煮麵的姿態,是不是也和現在輝仔的身影相似?我嚼着麵條,知道所有的食物都有其時間纍積下來的故事,在歲月爐火之前,映照着父與子,甚至下一代的生活與夢想。

夾完碟中最後的麵條和肉片,汗已在額間微沁,風扇不停運轉着風力,但仍然掃除不了台南夏天的炎熱,我轉過頭來,剛好看到身後桌旁的一對父女,正等待麵與水餃端上來,小女兒問正在忙着刷手機的父親:好餓喔,麵甚麼時候才來呢?那父親頭也不抬一下,應道:快了,快了。時間卻溜到了店外,看着陽光燦亮燦亮的,把下午一點多的街巷,刷成一片天光茫茫。

當我騎上單車離開時,身後,恭仔肉燥意麵七十年老店的店招,高高的懸在店舖上,於盛夏的陽光裡。

 

蔡三毛肉燥飯

夜晚寫完了一首詩後,看了時間,已是七點四十五分了。

於是騎着單車循國華街二段而去,然後轉到了保安路,終於找到了蔡三毛豬血攤,幸好不是週末或假日,不然在那小小的店面內,座無虛席,連要搭個座位都不太可能。這裡空間狹窄,只擺了五、六張桌子,人一多,連個轉圜的餘地也沒有。

我不知道為何會選上這麼一攤來夜祭自己的五臟廟,可能是因衝着店名而來吧?蔡三毛,俗得很道地,也很市井,無遮無掩的貼着地氣而行,像是那洪荒裡的小名一聲喊,純樸而宏亮,叫得村落裡都有了回聲。

而在這裡,小吃也很道地,平民百姓裡常有的一湯一飯,湯是豬血湯,飯卻是肉燥飯,尋常裡的尋常,庶食裡的庶食。簡便,入味,很適合類似我這種兩袖清風的寫詩者胃口。而詩無價,絞盡腦汁,也只換來臉書的一兩個讚,但飯還是要吃,湯也還是要喝的。於是此刻,叫一碗瘦肉肉燥飯,可以填一填空空的胃腸,再叫一碗豬血湯(其實應該叫一碗豬腦湯),補一補耗費腦力的大腦,之後,飯飽湯足,又有力氣可以回去繼續寫詩,繼續貼在臉書讓人按讚。

而肉燥飯在北部叫滷肉飯,名稱各異,而且在材料上也是稍有不同。根據某達人的解說,滷肉飯的滷肉醬料是將豬肉絞碎後,再置入滷汁中去滷,滷到肉全進味,近於靡爛就功成圓滿了;至於肉燥飯的肉燥,則是將豬的三層肉切成了丁狀,放到了鍋中來煮,同樣是煮到入味,澆到白飯上,讓粒粒晶瑩的白飯,都沾上了濃香的油脂味,吃入口中,香到了舌尖上的味蕾都會忍不住跳起舞來。但乍看來,肉燥飯和滷肉飯,其實沒有太大差別。我也曾常常光顧台北艋舺夜市的四方阿九滷肉飯,滷肉綿密不膩,入口即化,滷汁濃香讓人回味,若再加上一碗苦瓜湯,就更是胃暖腸實,心滿意足了。

至於蔡三毛的肉燥飯,可選肥瘦兩種,一般上我都是會選瘦肉燥,畢竟肥肉燥油量太高了,不適合年歲漸老,BMI指數越來越高的人。瘦肉剛好可以讓醬收乾,納入到肉渣之中,混着醬汁,乾爽而不膩,沾着飯粒,緩緩的在齒間咀嚼,感覺別有味道。

此刻,國華路二段與保安路交叉路口的夜色降得更低更低了,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漆黑一片。而店內則是人聲沸騰,已經是八點了,顧客卻走了一批又來了一批,似乎未曾斷絕。我突然想起自己剛剛寫完的詩中一段:吃得只剩下餘生的牙齒╱仍還必須繼續╱吃下自己肥膩的夢╱以及,越來越無味的一段╱愛情故事了。

時間踮着腳尖無聲走過,我把肉燥飯扒完後,喝着豬血湯,卻不經意地看着店內掛在牆上的一幅對聯:「湯頭火候真來味,讚賞府城小吃王」。那兩行隸書,不知出自誰的手筆,乍看倒有幾分氣勢,而在府城能以肉燥稱王,其實也相當不簡單,畢竟這一類庶民飯食,說是普通,但要讓人吃了,除了飽肚,還能回味,也就顯得難能可貴了。

肉燥飯是陪着許多人走過他們每一階段歲月的輕快美食,早期因物資匱乏,吃肉不易,因此一般民眾都會買幾塊五花肉剁碎煨煮,再加上了醬油、薑、蔥頭、八角、冰糖、小茴香和胡椒粉等,攪在一起滷煮,煮成了一鍋滷肉醬,澆上飯,香噴噴的可以吃上幾天,簡單而易飽,無疑也就成了佳餚。而現在夾在人群中吃碗肉燥飯,加上顆魯蛋,幾塊油豆腐和一碗豬血湯,當然不是一種憶苦思甜的自我省思與覺悟,而是它已經成了古老美食的一種,國民化的濃香裡有久久總要吃一次的美好享受。

這店簡陋而不起眼,如肉燥飯那般,但在這裡卻已是三代承傳了,因此來此吃飯,也是來吃時間,吃一種府城的在地味道。因此吃完這碗肉燥飯,就像寫完一首詩那般,要留在腹內沉澱一下,感受肉燥與米粒之間的飽足感,或感受滷味裡的醇香瀰漫,並且實實在在的,感知生活裡一飯一餐, 都是得來不易之事啊。

付了錢後,我跟老闆說,可以拍下他鐵桶裡的肉燥醬汁嗎?老闆帶着狐疑的眼神,以為我想要偷取甚麼秘方似的,又不好意思拒絕,最後終於還是讓我拍了一張照,並在我要跨出店門前時問了一句:拍照要貼臉

書喔?

我喔了一聲,並回了一句:呷飽沒事做,拿來寫詩啦。

說完後,嘴角終於忍不住牽起了笑意,笑紋也把府城的夜色,長長的,拉成了夏夜裡溫暖而飽滿的心情……。

 

劉家肉粽

小時候只要吃到粽子時,就知道端午節來臨了。因為平常是不太可能吃到粽子的。在那偏僻的小鄉鎮,吃粽子未必會想到屈原,因為屈原在小孩子的心裡還沒有一個位置,更不知道有划龍舟這回事,畢竟在滿目都是皮膚黝黑的馬來族群之中,中文也還識不了幾個,龍舟自然聽也沒聽過,偶爾只在鄉間河上,看過馬來人划着舢舨捕魚去。所以童年的回憶沒有一條河流可以讓屈原行吟江畔,也未聽過鼓聲雷響,更未見過龍舟競渡,卻只有五月初五煮熟了的粽子,裹着小孩子們嘴饞的目光,悄悄懸在橫樑上,一顆顆被竹葉包得飽滿而令人垂涎欲滴。

其實母親包粽子總是有她的一套,竹葉是摘自屋後的箬葉竹,這一類竹子的葉片寬大,現摘下來煮過曬乾,還留有清新的竹葉味,因此拿來包裹油膩的糯米粽,是最適合不過了。因此那些童年的記憶,總是在青青的竹葉間晃盪,竹葉下影影綽綽的夢,都常常留有粽子的芳香。

而今晨一點,從西門路二段經過時,發現劉家粽子專賣店依然一片燈火輝煌,三三兩兩的顧客坐在店外,吃着粽子當夜宵,不由讓我停下了腳步來,讓時間先走回家,我則要歇息一下,順便叫來一顆肉粽,加上一碗味噌湯,突然就覺得夜無限溫柔而寬廣起來,在這樣的氛圍下,自己也可以與自己促膝夜談,在肉粽之前,在孤獨之後,美食可以抹去心中的倦累和生活裡淡淡的憂傷。

我掀開竹葉,看着露顯出來的潔白糯米飯,用湯匙撥開來,只見內裡餡料除了紅燒肉、香菇、甘栗子、蘿蔔乾、花生,就是半顆蛋黃了。撒上花生粉,或淋上了醬油膏,吃起來味道適度,不會太膩也不會淡,花生綿軟,嚼在口中,別具風味。於是又想起母親裹的肉粽,食料緊實豐富,滷過的五花燒肉、蒜頭、紅蔥、乾栗子、茴香、香菇和鹹蛋黃,這些被裹在斗狀竹葉的糯米中,一顆顆,拿到大鍋裡蒸騰,每次看到蒸汽絲絲從鍋蓋縫間冒出,我與妹妹總會蹲在旁邊,等着掀蓋的時刻,那蒸氣很大,常常讓母親的臉給白濛濛的蒸氣遮掩住了,我們啊的一聲大喊,卻把母親的華年嚇跑了,當我們再抬眼細看時,所有的蒸氣都已染上了母親的鬢絲,讓鬢絲霜白得也畫出了眼角細細的魚尾紋來,看得叫人心驚膽戰。

年年端午,我們吃着那食料包得豐富飽滿的燒肉粽,有時還會加上幾顆小小沾着白砂糖吃的鹼水粽,感覺那幾天的富╱腹足,可以撐到下一年的端午去了。畢竟童年的慾望極小,稍能滿足食慾,就能安好無憾矣。不若長大後,總在天光雲影中,不斷追着自己腳尖的影子跑,跑到最後,原有的自己卻被跑丟了。

而想起往昔,曾有些年在南華大學教書,住在偏靜的大林,若上八點早課,總會先騎機車到火車站前的簡家肉粽吃一顆粽子和味噌湯當早餐,吃完後,感覺胃腸有了花生、瘦豬肉、短白米等飽實的墊底,氣也就跟着精實,並足以展開早上四堂課的戰鬥力了。後來離開了大林,偶爾還會想起火車站前的粽子,喔不,應該是晨早吃粽子時的在地氣氛,聽鄰座老人在樹下談天說笑和敘述日子的感覺,那些話語和影影晃晃的日常,其實也是歲月走遠後的一分美好記憶啊。

當夜色把西門路啃得更光潔深暗時,車稀人少,時間早已靜悄悄地進入了各自的夢鄉,而我彷彿是走在別人的夢鄉裡,帶着一腔粽子的餘味,穿過深深沉沉而漫長的夜色,急急的向前,繼續的趕路……。

 

蝦卷

第一次到安平,為的是去吃蝦卷。

感覺好像是騎了很久的機車,實際上路程並不遠,從成大光復校區到安平,也只不過是二十分鐘的路程。而到了老街,遊完了一些傳統老建築屋,然後踅進了安平古堡逛了一圈,就尋着路去找周氏蝦卷。畢竟是老字號,在那個沒有手機的年代,其實不難找到店門位置,更何況安平也並不大,繞完一圈也不需要一個小時。因此順着老街走,穿進了小巷,再從觀音街的巷弄走了出來,就在斜對面的安平路上看到了周氏蝦卷老店了。

初次吃到蝦卷,總感覺跟我家鄉東海岸一帶的kerepot gote(魚卷)頗像,馬來小販在沿海地帶,都會販售這一類小吃,味美價廉,五條不到馬幣兩元(台幣十五元)。那是一種沙莪粉(sago flour)混雜着魚蓉,揉成一條條如柱形的魚卷,再用蒸籠把它蒸熟,熟透的魚卷灰白灰白,即可沾着特製的甜辣醬吃,魚味濃重,可口好吃。但也有的把它再油炸,炸成黃金色的炸魚卷,並切成片,趁熱沾着醬吃,味道更佳。那是我們兒時解饞的鄉土小吃,吃完之後,在小棚之下,吹着海風,喝上一顆清涼的椰水,退退熱氣,就很滿足了。

因此,在周氏老店內看到蝦卷時,倒是讓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故鄉的魚卷。歲月流淌,往事如昨,紛呈而去還留的,都是一些美好滋味的記憶。蝦卷金黃酥脆,餡料鮮甜,有蝦肉和豬肉渣,沾上哇沙比醬,味道不錯,但前提是必須剛炸出來熱騰騰時吃,一冷涼,整個外皮冷硬,滋味也走掉了。店內除了蝦卷,也賣擔仔麵湯、滷肉飯、魚丸湯、炸花枝丸、肉粽和竹葉米糕等等,但對我而言,蝦卷才是我來此的目的。

安平一帶賣蝦卷的不少,甚至路邊攤也可見到,但唯有周氏因為始創,且歷史悠久,悠悠時間沉澱之下的味道,自有其獨特的滋味,加上名聲遠傳,因此來安平,不到周氏老店吃蝦卷,總是有所缺憾。那時光陰,悄悄走過了記憶的角落,等到我重新再挖掘出來時,卻已經是二十五年後的今天了。

今日重回安平,風雨初歇,安平古堡上的天氣陰沉,雲壓得有點低,因此歷史的眼睛只能往內踱步,轉進了博物館中瀏覽一些史料與文物,從「情境重現」、「固若金湯」、「官署故事」到「片鱗半爪」四個展示廳一路走過,像是走過了四百年台灣的故事,熱蘭遮城在往昔出現後消失,海化為田,沙吹成風,然後一列海岸逐漸建起了高樓大廈,再走過去,十五分鐘,時間紛紛從身後退去,流遠,而終於走到了2020年9月16日下午四點零三十八分的出口。下過雨的博物館外,地面一片潮濕,我沿梯而下,在微風裡,突然想到了蝦卷,想到很久沒吃到周氏蝦卷了。那味道,又縈迴到味蕾記憶之上,並催促着我,一步步地往周氏老店的方向走去。

來到周氏蝦卷老店,卻發現店面擴大並煥然一新,內部設計如麥當勞速食店的景象,過去傳統老店的面貌已經消失在窗明桌淨的視覺裡。這也是現代資本主義的另一種面貌,把老舊的東西,如變魔術般,轉換成了現代的商業視窗,在快速、簡便、大量烹煮和普遍的特質下,將傳統的一些慢食和人情味都替代掉了。我走進去,像叫速食那樣叫了一碗蝦丸湯和炸蝦卷,然後嘗試想從食物裡找回過去的美好味道和記憶,最後在放下筷子和湯匙之後,卻覺得從舌尖上所傳達出的味覺信息,彷彿失去了一些甚麼。

而那所謂的「一些甚麼」,或許就是時光所纍積下來的老味道吧?還有小吃店的環境氛圍,那種懷舊情懷不見了,時光走遠,也一起帶走了所有的味道記憶。

當我走出了店門之外,淡淡薄暮已經籠罩了四周,安平四處燈火亮起,小巷人家,依舊沉靜地安據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慢慢地沉浸在這暮色之中,世世代代,淡定而安詳……。

 

 



辛金順 國立中正大學中文所博士。曾獲中國時報新詩獎等若干,出版詩集《拼貼:馬來西亞》和散文集《家國之幻》等若干。並著有學術專著《中國現代小說的國族書寫:以身體隱喻為觀察核心》《錢鍾書小說主題思想研究:知識分子的存在邊緣》《秘響交音:華語語系文學論文集》《馬華當代詩論:地景、擬象與現實詩學》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