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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 逆:螢蟲

主欄目:《香港文學》2021年1月號總第433期

子欄目:小說

作者名:鍾逆

新界的鄉郊已難看到螢火蟲了。他難以忘記的,是當年看到的那一隻――是飛到那麼近的,像夢一樣,讓他當時竟能像透過顯微鏡般,清楚瞧見牠腹下碩碩光囊的那一隻。

那時住在新界村落的孩子,窮極了沒錢買玩具,都喜歡玩不費分文,又可空手而來不需任何器物輔助的伏匿匿,他也是其中一個。那一次,他痛下決心不會再讓肥仔輝找到,便躲到大屋背後他發現的一道因年久失修而出現的裂隙裡。那裡的寬度剛好容得下他側着瘦削的身軀緩緩進入。他老想藏得更隱秘,便盡量往裡面擠,一點一點,直至不能再前進為止。他以為藏得夠隱秘了;而裂隙前剛好植有一棵大桑樹,他更深信這裡定然難以讓人察覺。

時光移遷。他在裂隙裡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沒有人發現他。因側着身子,他只能用眼尾往外瞧。好像曾經有影子掠過。一陣好像是肥仔輝發出的聲音,近了,又遠了,夾雜一些狗吠和雞鳴。他屏住了呼吸,感覺兩邊的石壁把他夾得很緊。接着,便是長時間的死寂……

他好像打了一個盹。張開眼,下意識想伸一下懶腰,才發覺裂隙裡忽然多了許多餘裕。他再往裡頭緩緩移步,不久,竟從另一邊走了出來。這時已是傍晚,肥仔輝他們都不見了,遊戲不知在哪時結束,禾場和涼亭裡都沒有人――不久之前,肥仔輝就是伏在涼亭的柱上喊着一、二、三、四……

便是這時,他看到那隻螢火蟲,一閃一閃的打從他頭頂上飛過。

他回到家。家人已在吃晚飯了。奇怪,以前家人都會等他,母親都會在開飯前走到禾場邊大喊:食飯啦,阿光,食飯啦!但這次沒有。他坐在弟弟阿明身旁,勉力擠近桌邊,想拿碗筷,卻發現沒有――原來家人甚至沒有準備他的碗筷!他一時想不明白――啊,對了,一定是下午他打爛了那隻雞公碗的緣故,母親罵了他一下,他卻回嘴,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母親便動了氣,把一隻竹筷子往他身上擲去,不中,他趕快逃了出去……一定是這個緣故,母親也太記仇了。於是他也賭氣不吃飯,家人不跟他說話就不跟,最惱的是阿明,平日對他那麼好,昨天砍竹做了一根噼啪筒也讓他先玩,現在卻也是不瞅不睬,根本當他這個哥哥不存在似的。

他在晚上要睡覺時想爬上碌架牀,卻發現沒有了碌架牀,阿明睡的是一張單人板牀。竟做到這般地步了。他咬一咬牙,便索性睡在地上。

翌日早上,他找不到自己的牙刷和臉巾,也找不到書包。他看看自己,幸好昨天的校服還沒有換下來,便不理阿明,一溜煙逕自跑到學校去。

入到課室,他走向自己的座位,卻發現這個座位早被阿榮佔了。他想跟阿榮理論,但想想,自己沒帶書包,沒做今天要交的功課,還是算了。靜觀其變最好。他樂得坐在通道盡頭,上課時想聽就聽,不想聽時就往窗外望,望白雲,望飛過的不知名的鳥。幾個課堂下來,老師們都沒有點他的名,或問他問題。他慶幸,否則問到功課為甚麼沒交就死定了。後來,他索性走出課室,中文老師好像看不見他,依然沉迷於用那根差不多用到盡頭的粉筆,要把那一下長長的捺筆收得像一隻雁的尾巴。

操場上沒有人。他把從體育用品室裡偷來的足球放在點球點上,狠狠地射向空門。然後又從網窩裡拾回皮球,再把它放在點球點上,再射。

漸漸,他感到無聊。自昨晚開始,他已沒有吃過東西。但他現在卻沒有絲毫餓意。這時他才發覺,吃東西原來也極無聊。

不久,一群喧嘩的學生從課室裡跑出來。拿着哨子的體育老師安排大家分隊比賽。他想加入,但沒有一個人理他。他不理會,就自己一個人混在他們當中瞎跑瞎追。但他老是觸不到皮球,也沒有人把球傳給他。

他終於發覺自己的徒勞了。這個世界已當他不存在。不存在就好,他賭氣的跟自己說。他不要踢足球了,於是喘着氣,坐到操場旁邊的朴樹下。

蟬在頭頂上不斷鳴叫。差不多到暑假了吧。暑假來了就好。可回心一想,暑假也還是極無聊。他不想放暑假,放暑假了,便見不到她了。

她是讀下午班的。他每天一放學,便會在人群中找她的蹤影。她通常穿運動長褲,顯得腿更長,身形更窈窕。他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但他打聽過她的名字。她叫曾曉慧。

曾曉慧出現了。他迎上去。但他不敢走得太近,只在她身旁不遠處走過。她跟平日一樣,臉依然黝黑,木無表情,眼定定地平視前方,並沒有瞧他一眼。

只有她跟平日一樣!平日她沒有察覺他的存在,今天也一樣。他忽然高興起來,終於有人跟平日一樣待他了。

他回到家裡仍然高興。弟弟比他先回到家,吃了母親留下的午飯便埋頭做功課了。他沒有理他,也不覺肚餓,便帶了紙鳶一個人出去大草坪上玩。

一個人放紙鳶他也自得其樂。紙鳶上印了一隻綠蜻蜓,起初,看牠在天空上自由飛翔讓他頗感快意,但不到一刻,他又覺得看這隻綠物亂闖瞎飛也極無聊,於是便借風力盡情放線,把牠流放到天空盡頭看不到的地方去。旁邊也有幾個村童在放紙鳶,都把他視作透明。他們在忙於拉扯線轆讓紙鳶在天上互𠝹。他之前已覺得𠝹紙鳶這事十分無聊,今天更覺是萬二分無聊。他嘲笑着望着他們,以及旁邊越來越多看熱鬧的人。忽然,其中有人對着他微笑。看真些,真的是對着他。他心念:這個世界除了曾曉慧之外,竟還有人對他……驀地,他啊的一聲驚叫起來,這不對……

不對啊,他更不明白這個世界了!眼前對他微笑的人是阿亮!他,住在他家隔壁的阿亮,明明去年暑假,在水塘裡浸死了!

阿亮走了過來,面色很蒼白,但仍帶微笑,說:「你這紙鳶很有趣。」

「是,是嗎?」他還沒有完全鎮定下來。

「是你做的嗎?」

「……」

「我剛才看到了,上面那隻螢火蟲畫得真好,是你畫的嗎?」

「那是蜻蜓……」

「是蜻蜓嗎?噢,看來是我看錯了……對了,我叫阿亮,你呢?」

阿亮竟不認識我了嗎?他開口,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沒關係。很高興認識你。我就住在那邊的屋子裡――」

這時向上拉得繃緊的線突然嗤的一聲斷了。他收回一截斷線。紙鳶久久沒有掉下來。它在雲深不知處。

他跟着阿亮在田堤上走。阿亮提議去捉魚,說知道一個地方有很多膨皮婆。他心念,難道他也不知道嗎?前些年,阿亮不是經常帶着他和阿明,肥仔輝,還有他家的阿燦,一起到那裡去捉膨皮婆嗎?

這一次,阿亮一見到水,還是那麼高興。沒有捕魚工具,阿亮就拿了田家留下的一個竹畚箕,斜插在田溝一邊,叫他在另一邊趕魚。當阿亮看到畚箕上的漁獲只有普通的大肚魚而沒有膨皮婆時,有點失望,但還是笑着說:「大肚魚也好,哈哈,也是魚。」然後把牠們一尾一尾放在一個撿來的玻璃瓶裡。

「送你。」阿亮把瓶子遞給他。

他把瓶子放在田堤上,終於忍不住問阿亮:「去年暑假,你不是遭了意外麼?」

「你怎知道的?」阿亮有點驚訝。

他記得,那天他剛放學回來,母親便一臉惶然地告訴他:隔壁的阿亮死了。怎死的?母親便說是浸死的。阿亮昨天小六畢業旅行,跟全班同學去了大欖涌水塘,不諳水性的阿亮跟好幾個同學到淺水裡去玩,怎料到了回程時間,大家卻發現不見了他。報了警,消防出動蛙人,到了晚上也還是找不着。今天一大早,警方說找到了,亮媽到了殮房認屍,剛回來,一會還要再去隔壁安慰亮媽,唉,好好的一個孩子,就這樣去了。

他很怕那種場面。他記得,他從隔壁門縫間偷看過一眼,人影綽綽裡,亮媽坐在當中,低垂着的枯乾的臉容上已沒有任何稱得上有意義的表情。阿亮的弟弟阿燦,妹妹阿芬和阿芳呆呆地坐在一旁,一動也不動,只有偶然搭過來的,村裡人的安慰的手。

「報上都有登過啊,」他囁嚅地說。對着眼前的阿亮,他覺得實在不可思議:「說你,說你浸死了。」

「沒死,」阿亮的雙眼突然放亮了。「那時我的腳給水草纏住,怎也擺脫不了,水又深,一時情急,連大聲呼叫也忘了,只懂拚命把抓到的一根水草往上拉,可能用力過猛,不知怎的頭便撞到後面一塊礁石……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礁石,那時我立刻昏了過去,以為死定了,但不知過了多久,我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水塘邊的亂石縫隙裡。」

「啊,是這樣嗎……」

「你說奇蹟不奇蹟?我那次居然沒死。你知道嗎?我張開眼時第一眼看到的是甚麼?」

「是甚麼?」

「螢火蟲。」

「螢火蟲?」

「對,一隻小小的螢火蟲,閃着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螢光從我頭頂上飛過。那時天已經黑下來,我的後腦還很痛,而且一動也不能動,就因為牠,小小的,孤伶伶的,卻還拚力放着光的牠,我才不覺得孤獨和害怕。」

他能想像到當時的情景。

螢火蟲,阿亮以前不是也曾跟他聊過螢火蟲嗎?那時他剛聽過車胤囊螢的故事,跟阿亮提起,阿亮便說傍晚時分河堤上多的是螢火蟲,於是吃完晚飯便拉着他到那裡去捉。起初走遍河堤,連半隻影兒也不見,及後穿過竹林,就在一片稻葉上發現淡淡的、孤伶伶的一隻,再看一會,瞳孔慢慢隨環境擴大,哪裡是一隻?幽幽的月光下,竟見成群螢火蟲在披上一層薄霧的漠漠稻田上如夢幻般飛舞……

他們徒手捉了不少,小心翼翼地逐一放在帶來的紗囊裡。

「阿光,你知道螢火蟲是由甚麼變成的嗎?」

「腐草變的。」

「瞎說。」

「中文老師說的,他說過的啊,甚麼腐草為螢,他猛搖着腦瓜子說過的。」

「瞎說。」

他們斜躺在河堤上。阿亮把透着螢光的紗囊遞給他。

「給你的,腐草。」

「去你的。」

阿亮笑了。

「阿光,你知道嗎?螢火蟲放出螢光是為了甚麼?」

他搖頭。

「是為了吸引異性啊,呵呵。」

他笑了。

他立時想到曾曉慧。他覺得自己就是一隻螢火蟲,一隻不會放光的螢火蟲。

「異性也會放出螢光來回應的……」阿亮繼續說。

「有沒有一直遇不到回應訊號的螢火蟲呢?」他忍不住問。

「有的吧,」阿亮說:「不過,無論遇不遇到,螢火蟲把螢火燒到最猛,最終也是一死。」

紗囊的光映在阿亮臉上,幽幽的像鬼魅。

「也不過一兩天工夫吧,」阿亮說:「最終一死,牠們放出的螢光到了最燦爛的一刻,也就是離死期不遠了,嘿嘿,但這樣不是很好嗎,阿光?牠們知道自己還有一些東西沒有完成,就不會去死,也不甘願去死,這不是很好嗎?」

他們離開河堤時,他又看了一看紗囊,終於對阿亮說:「還是放了牠們吧。」

那時從紗囊裡飛出來的,螢光漸淡的螢火蟲,其中一隻,是不是就是飛到大欖涌水塘亂石叢中,飛臨到阿亮頭上的那一隻呢?

他深思着。

阿亮從河堤上站起來,看着他身旁的大肚魚,說:「你知道麼?那次之後,我每天都到山下的水坑裡學游泳。」

「很多人遇溺後都怕水,你……」

「我要不一樣。」阿亮說。

「你很堅強。」

「不,不是堅強,是平凡,」阿亮眼裡彷彿淡淡地放着光:「就像瓶裡的大肚魚一樣,落了水,也得像魚一樣。」

「我們要像上次那樣,把牠們放了嗎?」

「上次?」阿亮訝然。

他們沿着田堤往回走。阿亮把竹畚箕放回原來的地方。那瓶大肚魚還在他們手上,不知命運如何。他們在稻田邊遇到田家,田家看到那瓶大肚魚,知道是從哪兒捉的,但不以為忤,笑嘻嘻地說:

「捉不到膨皮婆嗎?哈哈!下次不要一個人來啊,要找幫手才對嘛……」

他跟阿亮來到阿亮的家。

他是那麼自然而然地跟着來。阿亮的家不就是他家的隔壁嗎?阿亮也沒有問他為甚麼跟着來,回到家,也就自然而然地邀他進去。

他看到阿亮的弟妹阿燦、阿芬和阿芳,他們在做功課,沒有回頭看他。晚飯還沒有準備好,阿亮就出去屋外的爐灶旁張羅了。

「你每天都要弄晚飯嗎?」他問。

「爸媽工作忙,很晚才回,慣了。」

他看着他熟練地點起火水爐,把鍋燒熱,下油、葱、薑,然後把洗好的白菜和蘑菇下鍋……一陣又一陣的香氣便從天井裡升起,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他還是沒有絲毫餓意。

他記得阿亮那時也曾說過,螢火蟲由幼蟲變作成蟲後,即使還有嘴巴,也不會進食了。

阿亮把煮好的飯菜全擺到圓桌上,往身上抹了一抹,便說:食飯啦!食飯啦!弟妹們便放下功課,圍攏了過來。

「你,也在這兒吃吧……」阿亮對他說。

「不了,等會我要回家。」

「那麼,他們就不客氣了。」

阿亮看着弟妹們進食,自己卻不吃。

「你不吃嗎?」他問阿亮。

「我等爸媽回來。」

到了阿亮爸媽回來吃飯時,阿亮還是站着。亮媽的容顏雖然好像因工作而比前瘦損,魚尾紋漸多,但仍可看出嘴角不時牽動着的一絲不無安慰的,好像也頗為滿意於眼前現狀的微笑。

而他也是站着。亮媽亮爸好像至今還沒發覺家裡多了一個人。

他突然覺得這毫不合理,但又想不到不合理的地方在哪?他望着阿亮。阿亮也望着他。

突然,一隻螢火蟲從窗口飛了進來,又從大門口飛了出去。他跟上去,覺得那是唯一能解釋這一切疑團的線索。牠飛到大屋背後的一棵大桑樹上,蟄伏着,尾巴閃閃有光。他爬上那棵大桑樹,眼看就要追到牠了,怎知牠又飛高,越飛越高,最後停在幾乎是最高的枝條上。他又奮力再爬上去,眼看就要觸及了,螢火蟲尾巴閃閃的光囊透現的紋理,也越來越清晰,怎知一腳踏空,便跌到桑樹底下昏了過去……

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牀上。母親跟他說,醒來就好了,醒來就好了。父親和阿明都在一旁,眼裡滿含意義地看着他。他們全都回復以前一樣,給回他一個位置了。他覺得自己的胸口還隱隱作痛,想伸手摸一摸,卻發覺自己的雙手動彈不得。你啊,害得我們找了你好久!這次算好彩,要不然,夾死了都沒人知!父親說。母親啐了父親一口,連說啋啋啋。你啊,甚麼地方不去,就要鑽到那個夾縫裡去?母親說,若不是那棵大桑樹突然倒了下來打中村長的頭,真是沒有人會發覺後面竟然有這個大裂縫呢,也是奇怪,那棵大桑樹好好的,怎麼忽然就倒了下來,唉,也是你的運氣……

是運氣麼?他想了又想,胸口又隱隱作痛。半個月後他出院回家,每次經過隔壁再也不敢往裡面張望。他怕看到他們,尤其是亮媽的臉容。有時,他會看見阿燦踮着腳,在屋前炒菜,煙氣蒸騰的時候,他幾度誤認是阿亮。阿亮如今是生活中缺了的一角,在摸不着的地方隱隱作痛。甚麼時候會連這種殘餘的痕迹也不復存在呢,就像曾經燦燦放着光亮的螢火蟲?後來,他的家人開始不甚提起阿亮了,初時是避忌,不久就真的是慢慢淡漠了。亮媽出來見人也多了話;母親始而欷歔,不時施以同情,終而也跟往常一樣,時生齟齬,論起隔壁的是非來。

而他呢?他還是如常上學放學,做極多極盡無聊之事。他還是遠遠看着曾曉慧,像遠遠看着稻田上的螢火蟲。升中試後,他就見不到她了。所以他特別惱恨升中試,尤其是那些極其無聊的ABCD選擇題。他感到這個世界十分奇怪。他預計到,他的人生將會是極盡無聊的人生,只有別人給予的ABCD四種選擇,只有常特快茶四種餐;而阿亮呢,他那麼勤奮努力,待人接物經常往好處想,積極面對生命,但生命為甚麼卻又給予他那麼少?而這個,不能置換,即使你願意,也不能置換――但如果可以,我會願意嗎?我會願意嗎?他不時這樣想。許多年後,他才回頭發覺,留下來的,才是更難過的,因為面對的是比無聊更其漫長而痛苦的失落過程:稻田不見了,房屋不見了,樹木不見了,蟬鳴不見了,紙鳶不見了,獨木橋不見了,很多很多美好的事物都不見了……是以,這也難怪他偶然看見一隻螢火蟲飛過時,就像做了一個久違了的夢一樣,竟是那麼想哭,那麼激動得不能自已。

 

2020年10月23日稿

 

 

 



鍾 逆 本名鍾國強,香港出生和成長,香港大學文學院畢業。寫小說外亦寫散文、詩和評論。作品有《生長的房子》、《只道尋常》、《記憶有樹》、《開在馬路上的雨傘》、《浮想漫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