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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嶺雪:春日清供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6年4月號總第376期

子欄目:文藝茶座

作者名:秦嶺雪

嬌花亂落如紅雨——林天行畫展刊前小語

 

近十年來,林天行君在海內外舉辦了數十次個展。

德國的美術評論家高呼——這是詩的!

詩,就是無以倫比的美,比畫還深刻。

中國著名藝術史家劉曦林教授在他數百頁的巨著《廿世紀中國繪畫》一書裡只提及寥寥幾位香港畫家,但也不能不給林天行排下座次。他說——唯青年畫家林天行縱橫交錯、兼融色塊的風景意象起手不凡。

一個唯字、一個不凡,目無餘子矣。

竊以為,意象就是心靈的投影。就是藝術家對於他的摯愛的熱烈擁抱。以至於在錯位中迷失了自我。

一起手,朦朧暗碧、萬紫千紅、蓬勃綻放、生生不息……

有無數的矜持、有無數的放縱,

有無數的徘徊、有無數的延伸。

沒有起始,沒有終結,佛如是說。

大海潮湧、漁舟唱晚,天妃起舞、星飛如雨……

這就是色彩的林天行。

這就是迷幻的林天行。

分不清是山川還是宇宙,分不清是荷花還是倩女,分不清是雪山犛牛還是一瓣心香,分不清是馬蒂斯還是八大?但是,每一位藝術愛好者都可以從中發現自己、找到自己。

春來了。和這個美麗的季節相應和的是林天行的畫展。

嬌花亂落如紅雨

春在枝頭已十分

謹以此為天行君賀。

 

39日晨起

 

 

《硯邊吟草》跋

 

常言「詩書一家眷屬」,眷屬者,血脈相連也。血脈者何?中華五千年傳統文化及其載體――漢字也。試將小學課本之人、手、口、馬、牛、羊與詩經、楚辭各篇各書一紙,其內涵、其氣韻、其美感、其「視覺衝擊」亦不可同日而語矣。

或曰:書家未必是詩人,而詩人又未必是書家。王羲之、顏真卿並乏一流詩作,而李、杜、白亦非一流書家。李太白上陽台帖筆致酷似顏魯公,大可存疑。杜工部自言「七齡書大字」,卻未見墨寶流傳。君又不見今世以還趙樸初、沈鵬、啟功老爺以下質樸無文者比比皆是,又孰不仰首天外、氣沖牛斗,紙幣厚積而書藝薄發耶?

雖然。

不意滾滾紅塵,火箭宇航,金融濤翻,股票洪流之外,尚有吾泉晉水兩岸及旅居港地一干嗜古逐舊者,寄閒情於筆硯,吐珠玉於箋楮,詩書交融,筆意爭輝,豪情勝慨,墨韻淋灕,大雅作兮龍蛇飛,金聲振兮俗韻違。雖未必臻於至善,而遵古競新,遒勁卓犖,飄逸溫厚者亦矯矯特出。百年以降,代不乏人,識者鑒之。

右《硯邊吟草――泉州書家詩什》,作者五十九人,詩詞三百四十三首,泉州書法家協會主編。主其事者周焜民、秦嶺雪、陳懷曄、林英明、許長鋒、丁金潮。自2013年至201510月,歷時兩年,反覆商酌,其中許長鋒聯絡蒐輯用力尤多。承蒙各書家鼎力襄持,學者、詩人、老書法家陳祥耀先生賜序,書畫家林劍僕裝幀設計,謹致謝忱。

 

2015年國慶節

 

 

筆力扛鼎  氣動山海——施子清書法展前言

 

施子清先生此次展覽,主題《心經》。卅七屏,鋪滿一牆。筆舞龍蛇,墨韻攝人。令人震撼,令人沉思,令人澄心,令人崇敬。

《心經》書寫,自唐歐陽詢迄今何可勝數?近期網上盛傳《心經九十家》,包攬千餘年來眾多聖手――張旭、趙孟頫、董其昌、傅山、文徵明、張瑞圖、鄧石如以及近代之弘一、于於右任、沈尹默,當代之張海、陳佩秋、周慧珺、蘇士澍、王冬齡、白砥等等。然大都為短製,以小橫幅居多。

悠悠傳統,渺渺時空,也來施展一番身手。當然,也有虔誠,也不免趨時。有人說,《心經》的要義是空,滾滾紅塵要一劑清涼。

但施子清先生不只這樣想。

他曾說,《心經》是忘我,是無私。

無私天地寬。是以揮灑如椽之筆,「顏」為骨,博大雄渾;「何」為經,放逸靈動。更融入自己的學識、情懷,學書七十載之心得,黃鵠遊天,神龍出海,虛實相生,氣脈連貫,疾澀中節,擒縱自如,同字異狀,自然妥帖,頓挫山安,輕靈燕旋,寫出了一派浩然,一派誠篤,一派謙恭,一派勸勉……

如此《心經》,何處可見?嘗懸想名山大川,轟然中開,如武夷山之曬布岩,然後摩劍刻之,該是何等心胸,何種景象!

屈子《離騷》曰:亦余心之所善。這個「善」不僅僅是喜好,是信仰,更是善舉,身體力行,造福社會人群。施子清先生日常所書皆為名言雋語,有益於世道人心,不徒筆墨歌舞而已。巨幅《心經》其尤著者也。不妨視為這位年近八旬的著名書家扛鼎之作,言志之作。

 

201512

 

 

群鴻戲海  自張一軍——施子清書《千字文》跋

 

中國古代最著名之啟蒙讀物稱《三、百、千》。千即千字文。一千個不同的字,組成四字一頓的韻文,琅琅上口,而且包含了天文地理、農業、氣象、礦產以及歷史、修身、治家等多方面的內容,不啻一篇小百科。古今書家愛之重之書之,蔚為大觀。相傳隋代智永曾書八百本分贈浙西諸寺。元代趙孟頫自言「二十年來以百數」。近代于右任先生集合同志,精研三十載加以完善。這些作品很自然地成為後世學習書法的範本。前人所書,各體皆備而以真草居多。

自來千字文書寫多見於冊頁、橫卷,篇幅相對窄小。施子清先生此卷原作書於六呎長條,每條兩行,每行約十八字,共三十三件,允稱煌煌巨製,書史罕見。而自來千字文書寫意在立規矩、樹法則,也展示書家功力,有字無篇,不免拘謹。子清先生此件卻自出機杼,以草為主,雜以行仍至於楷,其意不在示範而在於抒懷。書家以極自由暢肆之筆,於委曲婉轉之中從容有致,涵詠自得,含英咀華,嘆賞中華文明之博大,之質樸,之謹嚴,之雅逸,猶如一曲深沉的詠嘆調,悠長妙曼,觸指生輝。通體觀之,字從篇出,各安其位,行行顧盼,氣脈相連,成為一篇不可分割的傑構。這也有別於傳統的千字文書寫。

施子清先生用筆,顏真卿之寬博,何紹基之遒放融為一體。而騰挪變化,遊絲牽繞,恍若群鴻戲海,指爪東西,健筆紛披,老辣精警,表現出施體的獨特風姿,令人一見而親,再見而喜。

 

201511

 

 

心聲心畫兩奇絕——陳文岩書法集序

 

陳文岩醫生,港大醫學院畢業後留學英倫,為著名腎科專家,曾執教上庠,所友皆一時俊彥。陳醫生嗜詩詞,出口成章,觸物感興,著手成春,唐宋同宗,諸體兼備,刊有七大卷,二千餘首。與其敘談,妙言娓娓,詩韻鏗鏗,令人意遠。先生亦常應邀講座,幾疑為文科教授,漸呈越界之姿。

先生醉心書法。其最善者乃草書妙技。英才俊發。時而龍騰鳳翔,有九曲黃河流雪山之氣勢,得驚濤驟雨之風姿。時而纏繞如籐,屈曲似釵。通篇觀之,暢美處輕歌曼舞,沉鬱處壯士慷慨,而起伏變化一如近世之音樂噴泉,高低轟鳴,氣象萬千。近期以橫幅五長卷(1)見示,不意徐文長復見於今日!書作爛漫處有精警,欹側顛倒復歸於雅正,斬將奪關之際忽見皓月當空,黃沙萬里。余得卷是夜反覆諦視不忍釋手,直欲看劍引杯起舞中庭。

先生論書,首標「潑墨澆心」。能「潑」則善養氣而得之豪邁,長劍倚天不事雕飾。「澆」者,撫慰心靈是也,以浩然之氣直入其中也。以此知先生之書法重氣骨重筆力感興,與柔弱、疏秀、古淡、矜持無緣。上接晚明浪漫主義之餘緒,自標詩書一契,馳蕩練達之新風。讀其詩集中詠晚明諸家數首,曰:「提按藏於筆轉鋒,寫來字字鬱填胸」,曰:「左右開弓毫出鋒,偏生棱角有奇雄」,曰:「隨意書來妙趣生,筆翻墨濺似繞籐」,曰:「墨漲淋灕自古無,欲斜還正最難如」(2),可知其辨識精微,淵源有自。有繼承,有批判,有汲取,有揚棄。千錘百煉,日積月纍。以醫家之理性融匯詩家之豪情而以大匠之手揮運之,法天而自開新天矣。先生無常師,以天地自然為師,以中華傳統為師。觀其筆墨形態,不特明之徐文長、祝允明、陳道復、王鐸、傳山,亦得益於唐之張旭、懷素。氣息淳真,質樸典雅。先生長篇橫卷,出類拔萃之作也。允稱嶺南當代翹楚。其佈局謀篇,別出機杼,微妙變化,虛實處理,遲速去留在瞬間,若天機之不可揣測!先生嘗自言初得之明代之解縉。以余觀之,實有鵝雁之別。此非徒託虛言,唐突古人。蓋解學士之書實乏氣骨耳。先生醫務之餘,午間小憩,多半於別室「潑墨澆心」,撿書斷字,反覆磨斟,隨時執筆橫掃,意興遄飛。是以先生大草狂而不野,放又合則,一筆一劃皆自鍛煉中來。豈有胡撰亂作?余嘗戲稱先生奉行三三制,即:醫一,詩一,書一。亦香江知識精英中之奇人矣。

詩為心聲而重格律,書為心畫而有規矩,各有別裁。詩人未必是書家。而草書則歌舞戰鬥,鬼哭神嚎,佳作常得於情懷激盪之時。是以詩歌長與草書結緣。賀知章、張旭、黃庭堅、陸放翁以至近代毛潤之,莫不如是。陳醫生以其天賦之藝術感,能詩善草,亦屬異數。詩書交融,風格穎異,獨出冠時,為草書放一異彩。可謂心聲心畫兩奇絕。是冊以「心聲墨迹」為名,名符其實也。

欣逢文岩先生新作結集出版,並於京華第三度個展,僅略論其大草壹端為書者賀,是為序。

 

乙未端午前於 香江

 

【註】:

1      五卷分別是:《北國風光》、《對瀟瀟暮雨》、《寂無聲海底》、《一夜電光》、《吾書不雕琢》

2      見陳文岩著《吁餘語遇集》,頁5156

 

天地圖書版《陳伯達書法集》書後

 

劉少奇火化之時被易名「劉衛黃」;陳伯達先生的告別儀式,用的是「陳健相」的別號。但他終於能在八寶山成灰並於三年之後魂歸故土,歷史在這裡艱難地走了一小步。

筆者注意到本篇所收1960年書李白詩一件,署名溫陵陳伯達。溫陵乃古泉州之別稱,陳先生祖籍惠安,原歸泉州府管轄,陳先生即以此為郡望,這也可以體味到他的故園之思。伯達先生曾入集美中學讀書,在泉州城也有一些老學友。我的母校晦鳴中學老校長林孝良先生即其一。再者,就是他那口常被引為笑談的「泉州普通話」,活脫脫一位「土炮」。但老先生又文驚四海,揮斥風雷,一度為大內近臣,文膽首座。在相當長的日子裡,我私下也常頗為不敬地疑惑――以老夫子那口極不普通的「國語」,如何闖京津、走延安,在馬列學院講學,與四川妹子談戀愛並長期侍奉那幾位講湖南話的領導?但這些都過去了,日月不居,硝煙散去,歷史終於給我們留下一點沉思省察的空間,包括從一個人的書法去細尋他的興會、修為、感情的空間。

天地圖書有限公司近幾年出版了數種有關陳迫達先生的歷史資料兼及他晚年的一些文稿。幾位熱心的福建老鄉(包括筆者)遂建議孫立川博士主持出版一本《陳伯達書法集》。

筆者最早接觸到的陳先生的書法是文革前《泉州報》的題名。這個報頭用了許多年。報社的朋友還送我一張伯達先生書寫於同一時期的佳作照 片,節錄孫過庭《書譜》中「纖纖乎如初月之出天涯,歷歷乎若眾星之列河漢……」一段。還有,就是他為家鄉題寫的「惠女水庫」四個大字,有幸的是這幾個字迄今還銘刻於水庫大壩之上,不因陳先生的浮沉而有所變更。看來,故鄉的父老並沒有忘記他。

感謝本書編者的良苦用心和不懈努力,讀者終於能夠比較全面地觀賞伯達先生的書藝。他們那一代人都臨帖,都使用毛筆,都有根基。不管有心或無心作書家,都有書寫的興致,都對書藝有所講求。我的淺見,陳伯達先生的楷書植根於魏晉碑版墓誌兼及爨寶子碑,得力於東晉末年王興之墓誌、王建之墓誌者尤多,帶有裝飾性的銘石體隸楷的痕迹,古樸拙厚。他的行書取法歐陽詢《張翰帖》,質妍合一,意法兼容,有時滲有唐太宗《溫泉銘》筆意,如壯士舞繩,搖曳生姿,在莊重剛健之中透露出爽達婀娜,有質而實綺的美感。歐體為書法由古入今之一大關鍵,循此,伯達先生上探隸書淵源,橫向取勢,含蓄收筆,古雅遒勁;下染行草妙緒,連綿靈動,豪放縱逸,時露飛白。本書所收真、行、草諸體,條幅、對聯、斗方各種形制均有佳作。其中以書贈夫人淑宴女士的尤為卓絕。

筆者還注意到陳伯達先生喜錄孫過庭《書譜》、劉彥和《文心雕龍》、包慎伯《藝舟雙楫》以及龔自珍詩。他的書件幾十年來總不忘在署名時加上學書兩字。他的謙恭、對傳統的尊崇歷歷可見。

伯達先生晚年,常有人求書;他也只能以書件贈友。寫字成了這位文化大名人的功業,幸耶抑或不幸?

 

20147

 

 



秦嶺雪,男,福建南安人。1963年畢業於廣州暨南大學中文系,現在香港經商。著有詩集《流星群》、《明月無聲》、《情縱紅塵》、藝評集《石橋品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