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欄目：《香港文學》2016年4月號總第376期
子欄目：散文家園
作者名：施友朋
城中首富李嘉誠先前登廣告請中文主任，特別强調年薪過百萬，若除以十二個月，月薪超過八萬元。吾女一早把有關廣告WhatsApp給我，說份工「啱我」，唉！咪玩啦！老爸只不過有幾櫃古籍，也翻過韓柳歐蘇的文集，說文解字與一些音韻學的書，是唸大專時的必修科目，當年應付考試略略死記過，如今全沒印象。做首富的中文主任，入職條件並不簡單：二十年或以上中文文書工作經驗；精通中國語文（包括古文）、歷史及文化；具創意及優秀的書寫技巧；負責撰寫管理層之日常信函、演辭及文書工作。
大家要明白，八十七歲的李嘉誠，據說從早年創業至今，一直保持睡覺前要看書，瞭解前沿的思想理論和科學技術，除了小說，文、史、哲、科技、經濟方面的書都有讀，不至因為不瞭解新訊息而和時代潮流脫節。是以任李先生的中文主任，比起出任特區政府教育局局長的難度，不可以以道理計。有人揶揄港產教育局局長，有空遊日本賞紅葉，月看三十本不知甚麼雜誌閒書，都月入二十多萬元，而做首富中文主任，不過月入八萬元，百萬年薪亦「濕濕碎」而已！又指誠哥早前聲明回應大陸官媒有關其「撤資」傳言，聲明引用蘇東坡詞「此心安處是吾鄉」而居然誤作「此心安處是吾家」；另引白居易詩「我生本無鄉，心安是歸處」，錯為「我身本無鄉」。老朽又不以為是錯引，蓋改一字變吾「家」當更切合「鄉」也，而我「身」無鄉，以誠哥今日今時之地位，有何所謂「鄉」？他想移民哪裡恐怕沒有甚麼國家不歡迎吧？當然，若然以括號標示知，也許便不會落入「咬文嚼字」之徒之口實也。
事實上，中文有價，讀文科亦有出頭天，而不至於淪落為酸宿文人、窮作家，畢竟可喜可賀；老朽嘗言：「粥」字若沒有其中的「米」字，就是「弱」，一般情況，文人若靠寫作維生，常三餐不繼，粵語殘片吳楚帆飾演的文人，甚且交不起租，在陶三姑惡死悵悵的催逼下，轉身便咳出一大口血，生而為文人，想必十分後悔！
老朽賣文亦大半輩子，向來安分守己，騙幾文稿費，足夠賭馬吃幾碗雲吞麵，又可以買自己喜歡的閒書，已覺生而懂得「舞文弄墨」，有多少「潤筆」費，挺過癮也。說起文人，講「架勢」，倒不能不提清代文學大家袁枚，此人是「清朝第一小資男」，你可以說他「頹廢」，甚至罵他「墮落」，畢竟他真是有才華，他愛自我吹噓，自抬身價，時人嘲他「借以嚇騙江浙酸丁寒士，以自重聲氣耳」！
袁枚照單全收，自我宣傳成功後，多的是富戶以重金請他寫墓誌銘，潤筆費可謂天價。有人統計過，袁枚的《小倉山房文集》共有五百三十多篇文章，其中碑傳、墓誌銘、行狀、書事一類傳記有一百五十多篇，佔百分之十以上。據悉袁枚名氣大，有鹽商安麓村因刻孫過庭書譜，請袁枚題跋，他老哥只寫了二十二個字，即「乾隆五十七年某月某日隨園袁枚印可時年七十有七」，安氏十分高興，給袁氏的潤筆費是二千両銀子，每個字近百両，「一字千金」真有其事。「生而為文人，我很驕傲！」未知袁氏當年有沒有如此感慨！老朽更是感嘆：若然今天文學稿以字計酬，寫一篇二、三百字的「迷你小說」，稿酬恐怕已吃不起一個漢堡包！袁枚寫這區區二十二字，如何計稿酬？真愁煞編輯大人！
老朽年輕時，也曾為文寫過「文窮而後工」的論文，如今一把年紀，已不大相信這鬼話。有人研究魯迅，覺得他作為文人，確實有底氣，骨頭夠硬，書生都有崚嶒骨，好嘢！只不過，從《魯迅全集》最後兩大卷《魯迅日記》，七百多頁總共有幾千處記錄他的經濟收入；從1912年他到北京教育部任職，到他1936年去世，收入合共十二多萬元，約合今天人民幣四百八十萬元，其中大部分是他的稿酬。魯迅能夠自食其力，自行其事，自得其樂，堅持其獨立人格和自由思想，未淪為「官場幫忙」或與商人勾結，有賴每月之版稅及稿費，據說當年每月收入七百多元，相當現在二萬多元，而當年上海一個四口之家工人每月的生活費不到四十元。
「文窮而後工」，年輕時相信，畢竟那時還有那麼一丁點激情，若然人過花甲還相信，那恭喜你的赤子情懷，只不過，老朽肯定你寫不出甚麼像樣的大塊文章，哥，為生計愁困，肚子餓連雲吞麵也吃不起，敢問如何「下筆如有神」？老朽此生如不狠狠中一次三千萬六合彩頭獎或再與巨型彩池的「三T」擦身而過，此命該如此，寫不出像樣的詩、文，我認命，不必一些自以為文章寫得很威的文丑、文妖、文怪在背後說三道四，指指點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我相信，我真係相信！
稿於3月3日，2016年冬陽午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