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霞：我的茶

編輯老爺要大家作文，題目是「飲茶」，執筆時才知道有難度，對一個只會用即沖茶包飲茶的人來說，有資格談飲茶這回事麼？再說，儘管嚐過許多好茶，到今天還是不辨紅黃白綠，更莫說甚麼雨前雨後、茶葉新舊等等，這種牛嚼牡丹的飲茶方式，也叫飲茶麼？

稍為熟識的只有香片，因為是家裡長輩慣飲的茶，而且幾乎是廣東茶樓以外，所有中式食店招呼食客的例茶。後來自立門戶，每隔若干日子就到國貨公司買茶葉，買的是香片，才見識香片的種類繁多，價錢高低不同之外，又有茉莉香片、雀舌香片、春風香片等等名堂。然而老實說，茶葉是買了，也喝了，卻總是不很如意，換了又換，始終格格不入，不過沒關係，清茶罷了，哪一種不都是一樣，甚至喝不喝都沒關係，我這樣認為。

有一天因為大廈維修水管，食水供應暫停，而我事先沒留意通告，家裡滴水全無，那天早上一直煩躁一直抑鬱，看書讀報都不耐煩，直到中午供水正常，馬上燒水泡茶，喝了幾口濃濃的熱茶，方才有了精神，不再繞着屋子打轉了。神清氣爽的同時，亦終於承認自己每天早上非要有一杯香濃熱茶的事實。肯認清事實就好，此後出門，即使只是兩日行程，也要帶幾個茶包上路。

茶包？是的，喝了幾十年茶，到今天獨沽一味香片茶包，只為了它夠方便。其實背後還有一個說不明白的原因，就是無論喝哪一種香片，茶葉或茶包沖泡的都好，都不及我曾經喝過的那種香片的味道，那種香片，只在老式的上海店家才有，例如尖沙咀那些以數字為名，中午兼賣客飯的那些老舖。只要在那些店舖坐定，夥計馬上在你面前放一隻透明玻璃杯子，隨即提起大茶煲注茶，熱氣香氣騰騰升起，琥珀黃的茶色混着茉莉的芳香，看着喝着都好味道。那一隻薄薄的玻璃杯裡的茶肯定是香片，卻不知是哪一種，又是如何調製，當時沒問，如今無從問起，老店舖都一一消失了，那些色香味都有的茶變成沒齒難忘的記憶。

由於我不會喝茶――不會品茶，根本分不清好茶劣茶，我對那一杯茶的口味情有獨鍾，不過是懷舊，以至除卻巫山不是雲，以至不過為了解一解茶癮，隨便是甚麼香片都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