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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榮輝:生死不渝

主欄目:《香港文學》2020年8月號總第428期

子欄目:小說

作者名:許榮輝


我記得那個明媚的秋日下午,我在那個頗為寬廣的海濱公園首次見到他們。一男一女,各自坐在電動輪椅上。遊人不多,輪椅行走的速度就可以比較快速,遠遠看去,就像一對比翼鳥。形象通常是孤寂的輪椅人,突然變成了一道難得一見的美麗而溫馨的景觀,叫我看了,心底裡起了一種莫名的愉悅的感覺。

自從退休了以後,我已成了這個海濱公園的常客。固然是因為退休老人沒有太多好去處,也是因為公園的景致委實很美。長長的海岸線,日出日落的美景都可以飽覽。

很快我就發現,這對輪椅鴛鴦也成了公園常客。我對他們的觀察就得以更深入了一些。原來那個女的並不需要坐輪椅。有一次他們到了一條長板櫈前,女的站起來,離開輪椅,動作的利索,倒是要勝過我。當時我有一陣子驚愕。

當然是一對老夫老妻。他們的頭髮都已斑白。女的還算硬朗,男的體格真的可以說得上是衰敗了,明顯是個分分鐘需要有人在旁照顧的人。令人驚訝的是,女人顯得很開朗,竟然能夠時常綻開愉悅的笑容,特別是面對微風輕送的海景。她的潛台詞好像是:此生再好不過。

大概就是她的這種開朗的笑容,才使我有膽量接近他們,並逐漸跟他們熟稔了起來。

我相信,男的曾經也很健談,只是抱病在身,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明顯是有心無力。然而即使是病弱,仍然掩不住他昔日的豪爽粗獷。

他說,我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坐着,走點路都感到氣喘,而且經常咳嗽。

「我的鼻孔總是要夾着輸氣管,因為呼吸不順。我每天都要噴幾次擴張劑,為的就是擴張氣管,幫助呼吸。」

「到底是甚麼病?」

「塵肺病。」

「工作造成的嗎?」

「對,我有好一段時間,做手挖沉箱。你聽過手挖沉箱嗎?這種工種現在被禁了。試想一想,如果有一種工種被禁止,那麼,這種工種是多麼危險,工作環境多麼惡劣,你可以想像得到嗎?」

我跟這對歷盡滄桑的老夫妻斷斷續續的交談,逐漸對「手挖沉箱」這種工作,有了最基本的瞭解。

也許這位塵肺病者跟我交談過程中,勾起了他的很多回憶。有一天,他說,如果你一定要問我那個時候的生活狀況,那麼我的人生裡,有過這麼一天。而這一天已可以概括我的一生。

聽着塵肺病者零零碎碎的敘述,面對的是美麗海港,我不禁感慨萬分。以前並不是沒有感慨,只是這次感慨,更加具體些。

我們的城市,已是當之無愧的亞洲國際都會,愈來愈風光無限。地鐵、會展、無數的宏偉建築物都建設起來了。入夜後,各種霓虹燈光亮起,要是遇上每年幾次的煙花匯演,東方之珠就更加璀璨了。這些建設,一定有從事手挖沉箱工人的一份功勞。只是,至今,有誰記得這些在地底工作的,後來變成了塵肺病者的工人?

我眼前的這位塵肺病者談起他的工作,有種打工仔常有的謙卑。對社會作出很大的貢獻?謝謝,我也是第一次聽見人這樣說。老實說,要不是迫於生活,百般無奈,也不會做這樣危險的工作,我的出發點不是為了貢獻社會,我們小人物,哪裡知道這麼多大道理?危險?哪裡不會知道這個工作,就像一把刀懸在頭上?只是一家大小幾口,都要吃飯,上學。我沒有學歷,沒有技術,做其他工作又沒有這樣高人工,也就一天一天的做了下來,沒有人強迫我,是我自願的。

於是,塵肺病者就有了這麼一天,據他說,這一天也概括了他的一生。當你瞭解後,也會滋生悲愴的感覺嗎?

我還記得,那一天我爬進沉箱之前,偷偷地望了妻子秀娟一眼。每一次我爬下沉箱,秀娟都會用很溫柔的聲音說了聲「小心呀!」就像戀愛和新婚燕爾時常用的甜蜜語氣。

而我,做慣了大男人,最多也就只稍稍點了點頭回應,就算了,就會開始往下爬。但這一次卻不同,我打算向妻子說一聲對不起。平時是很難說得出口。但這一次,我強迫着自己這樣做。

秀娟低垂着眼瞼。看到她的表情,不知怎的,一股寒意就自心底裡升了起來。我嘆了口氣,把頭仰高,看了看藍天,那天的天氣好得出奇,陽光很燦爛。老天爺都可憐我了,我想,要是老天爺再不給我一點好的臉色,我在下井前,已不知道這一天該如何度過。

妻子雖然低垂着眼瞼,不想跟我的眼神接觸,可是內心也跟我一樣翻江倒海吧。看她臉上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是個善於掩飾心情的人。一點點的情緒波動,都可以反映在她的臉上。她的臉上,現在就是一副憂心忡忡的神色。也許更切實一點的說,她的憂思就像一塊重重的鉛塊,掛在她的眼瞼上,使眼瞼低垂了下來。

可是,當我往沉箱剛踏下一步,就聽見秀娟以她一貫的溫柔聲音說:「不要想那麼多了,小心呀!」

我的步伐就停了下來了。

我抬起頭來,只看見一小塊藍天。我感到我的喉嚨像是被甚麼塞住了,想說話,就感到那發出來的聲音必然是會哽咽的。但是我必須把這句話說出來,於是我就極力調整着自己。

「秀娟,好對不起你。」

然後,我繼續往井下爬。

我聽到井上傳來低低的啜泣聲,我呆了好一陣。

我腦子裡突然冒起了一個不祥的想法,要是有一天我遭遇不測,為我哭泣的,也就是這種聲音嗎?

對不起,秀娟,你嫁的不該是這種朝不保夕的男人。

爬下沉箱,感覺就像進入黑暗的無底深淵。實際上,我做過的最深沉箱,就有一百七十來呎。

到了開工地點,我一定先把豬嘴口罩戴上。然後,彎下身來,開始用鏟挖沙泥。建築知識我一無所知,只知道身在沉箱,任務就是不斷地把沙泥挖出來就是了。

挖出來的沙泥裝滿了泥桶,就會搖一搖跟泥桶相連的鍊子,示意地面拍檔的女工把桶拉上去,女工就會按機器鍵,把泥桶拉上去,倒空,再把空桶放下。

沉箱愈深,井架就愈黑暗,因而井架每隔一段距離,就要設置一盞燈,這樣,井下作業的男工和地面拍檔的女工,就可以靠手勢來溝通。

地面女工工作輕易,但我們做沉箱工作的人都知道,找一個熟手而又小心的拍檔很重要。

做手挖沉箱工作的,危機四伏,關於這一點,你聽了我這麼久,都有點聽厭了吧。我就講一個你比較容易瞭解的危險例子。曾經發生過這麼一次意外,因為地面工作的拍檔一個不小心,竟讓一塊六呎多長的木板掉進井下,木板上還有釘子,直插井底的衝力,極有可能會擊斃人,當時的沉箱只有四呎來闊,擊中人的機會極大,井底沉箱裡的工人本來彎腰幹活,用鏟挖泥沙,突然聽到地面傳來哇的一聲驚叫,知道有事,立即閃避,但還是不幸被擊中,只是傷勢不那麼嚴重。

你說,做拍檔,還會有哪一個,比妻子來得更小心呢?

只要有可能,都會選擇妻子來做拍檔。妻子秀娟,就這樣成了我的拍檔。

我跟秀娟做夫妻,最是艱難。貧賤夫妻原本就是百事哀,我們比起任何一對夫妻都更可哀。大概找遍了整個世界,也不會有像我們這樣可哀的夫妻了。

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大概就可以明白了。世界上最恩愛的夫妻,也有吵架的時候吧。可是我們夫妻心裡明白,我們絕不能率性而為,即使心裡有不痛快事,也盡量屈在心裡,別讓對方知道。但把不愉快的情緒深藏在心裡,並不表示這樣的負面情緒就不存在了,於是就像有一枚炸彈,埋藏在身邊,隨時都會爆炸,這樣的炸彈一爆炸,真可能會粉身碎骨。

知道危險,但我們們拆不了,因為炸彈是我們自己埋下的,而且,還不斷地把火藥塞了進去。不論我或她,都不止一次考慮到,這樣一份不要命的工作,不要再做下去了,再做下去是不會有好後果的。不要做下去了,我們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爭吵一場,把所有的怨懟都發洩出來。就像所有為生活所苦的普通夫妻那樣。

但有一隻更有力的手,每天都把我推向沉箱。那是一隻生活壓力的手。即使是合我們兩個人的力氣,也不能把這樣的壓力推回去。

關於生活壓力,我也不想多說了,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一般人承受的壓力都差不多,多少是可以瞭解的。

當我心底裡發悶,忍不住脾氣要爆發出來的時候,我就會像一個影子般,走出家門,不驚動任何人。

我總是走到海港畔。比起我在不見天日的地底工作,展現我眼前的,真的是海闊天空了。我總是把頭高高抬起,手裡拿着一罐啤酒,慢慢地呷着。望着天空,我慢慢就想明白了,任何人跟着我,都是注定一生見不到天日的,就像我在沉箱裡做工一般。我哪裡還有甚麼資格去亂發脾氣呢?

從外面回來,我就一頭鑽到牀上,感到不再有甚麼顏臉去見任何人。

我知道,當妻子感到委屈的時候,她不能借酒消愁,她也不能到外面走走,她就以淚水來發洩她的情緒。

做我的妻子是不幸的。

死神隨時籠罩着我們,當我們一進入工作的範圍內,就把所有情緒都收拾了起來。很自覺地,幾乎是本能。

我們手挖沉箱工人,見沙泥就挖沙泥,碰到石排,就用風鑽去鑽石排。

這是更費體力的工種。

打石的工作,我是做過的。因為有了這樣的經驗,我才更有資格做沉箱工作。

我跟你說,我們手挖沉箱工人,經常都是被生活驅逐而入行的。

那時我們窮家孩子,小小年紀就出來做事了,也沒有甚麼童工不童工了,總之到了能夠賺點錢的年紀,就出來做了。我的第一份工,就是到酒樓當工人。那時,每日起碼做十二個鐘,全年只有一天休息,就是九月一日的酒樓節,這種工作很困身。

也曾到山寨毛織廠做學徒,製衣廠的工作,都是以件計薪,這是當年老闆精打的算盤。趕貨的時候,讓你通宵達旦為他們賣命,到了淡季的日子,也不必為養着一大批工人而煩惱。

一個人長大了,力氣也大了,只要是有機會,一定去做更費體力,但人工更高的工作。

生活就是這樣,把一個出路不多的人逼向死角。

我就是這樣,到石礦場去謀生。

打石經常要望天打卦,落雨就無工開。打石極需要體力,但是在打石機械化之後,做長期散工的工人就要自備大量打工工具。時常要帶個偌大的軍用袋,往返於不時轉換的地盤。用來逼爆大片石頭的工具,叫做豬嘴鎚,共二十六磅。天天帶出去,每晚又帶回家。

打石工作帶上過重的工具,當然疲累不堪,加上長途的交通接駁和日常工作,我們這一行的勞累,實非外人所能想像。

散工多勞多得,為了在最短時間內完成最多工作,就會不自覺地打拚起來,造成肌肉勞損,膝蓋也受傷。

做石礦場,跟建築這一行就開始有了關係,因為人工高,我也就開始進入了手挖沉箱這一行。

我只貪人工高,想不到這為我的餘生,遺下了極大的禍患,我該怎麼說呢?

我們做手挖沉箱的,身處的惡劣環境,是外人難以想像的。

不知道你有沒有遇上這樣的情況,惡劣的工作環境,只要稍為改善,都會引起處於這種環境的人的無限感激。

想起這樣的事,我就很傷感。

我有個工友,叫李萊的,有一天眉飛色舞地說,沉箱裡開始有抽風機器把鮮風打入,為手挖工人提供新鮮空氣。有風吹,不知幾爽。

新入行的,不知沉箱的陷阱。

在沉箱裡工作,也就是整天跟沙泥打交道。沉箱跟密室其實也差不多了。在那麼狹窄的空間,不斷挖出來的泥土,難免會形成微塵,隨着工作時間的漫長,愈積愈多。工人勞動力大,呼吸就大,吸入的微塵就愈多。長年纍月,吸入的微塵可以計數嗎?

那一天,我開動了鑽機,鑽機的鑽頭剛碰到石排,石粉就飛濺出來。過了一陣子,我已感到呼吸開始不那麼暢順了。我相信石粉已經濺滿了我的面龐和整個身體。

我時不時都要停下來,抹抹臉,清一清鼻孔。其實我也知道得很清楚,雖然這樣做,也不會有甚麼實效的幫忙。只要我一開動鑽機,石粉就會像落雨一般,把我濺得渾身都是。

我們做手挖沉箱的,隨時都要小心這個,小心那個。

自保自救的意識,隨時都要保持。我們都知道,即使是在那麼狹窄的地方,也不可以在同一個地方站得太久,一定要常提步到另一處,否則會泥足深陷,萬一真的遇上泥沙突然上湧,腳被泥黏着,就來不及拔足逃生了。

泥沙突然上湧,是我們聞之色變的一種意外,這就像行船,遇上了超級風暴。當然,我從來沒有遇過,但只要是遇上一次,在那種孤絕的環境下,逃生的機會能有多大呢?

我們做手挖沉箱的,甚麼環境的地盤都要去。一些填海地方,沙泥較為鬆軟,浮泥就特別多,水漲時浸水和崩塌的危險就更加大。曾有工人在填海地方的沉箱工作,被水沖走,再也找不回來。

我現在跟你講述的這一天,我的心情特別沉重,總好像有甚麼不祥的事,隨時都會發生。很可能因為知道這一天的工作,需要動用鑽機鑽破石排,體力會消耗得很厲害,影響到情緒。但仔細想了一下,確實是有心事,懸在心頭。

那一天,從早晨醒來,這件心事我就放不下。

我想對秀娟說一句對不起,也是為了把心事說給她聽。其實也不必說給她聽的,她原本就是個做事都比別人謹慎的人,絕對不會讓自己在工作中出錯。但是,我依然覺得,說了出來比較安心些。

我想對她說,今天要鑽石排,因而,裝了石塊的泥桶吊上去時,處理就要特別小心,但我一直沒有機會說出來。老實說,我的確有點擔心。

我們沉箱工人因為時時刻刻都是處於危險之中,心理上都蒙上了很大陰影,不免就有了種種禁忌。我們早晨喝水時要是打翻了水杯,那一天就不會上班了。早上看到女人梳頭,也不會返工的。男工都會叫妻子早點起牀,等妻子梳好了頭才起牀。

心裡經常覺得很苦。說是做沉箱工人,不但要有氣力,而且還要有膽色,其實是騙人,有誰不是擔着一頭家累的?有了家累,就甚麼都灑脫不起來了。

做這一行,意外隨時都可能發生。地面有東西掉下而沒有空間走避;泥沙突然塌下把人埋住或困住;地底通風不好而吸入有毒氣體;突然湧入地下水淹沒工人……下到了沉箱,命運就不是自己可以掌握的了。

那一天收工時,我打着手勢,讓秀娟按機器掣把我吊上去,我看見秀娟一直低着頭望着我給吊上去。當我的眼神跟秀娟的眼神接觸時,我發現她的眼眶紅紅的。

原來,那一天,發生了一宗意外。我在沉箱不知道,而在上面的秀娟知道。其他手挖沉箱的拍檔女工從井下吊一桶石塊到地面時,一時貪快,過早拔出安全塞,結果整個桶反轉,石塊一一掉進三十米深的井裡。

石塊掉了下來,那位工友受了重傷。

前晚,我跟秀娟吵了一場小架。對其他夫妻來說,這應該是小事,不大會放在心裡。對我們而言,卻是要極力避免的。所以我才那麼在意跟秀娟說句對不起。

比起隨時可能發生的重大事故,這當然是小事。但小事影響心境,又隨時可以釀成大禍。

我因為有了妻子秀娟做我的拍檔,加上我命硬,總算避過了種種大災難。但是,不論我怎樣防範,也無法避免罹患嚴重矽塵病。現在我只能這樣過日子了。我大部分時間都只能坐着,多走點路都氣促得厲害,呼吸困難。現在無時無刻都帶着氧氣筒,輸氣管插鼻,手指頭經常都要夾一個血液含氧量的測標。

我們做這一行的,很多肺功能都喪失得很厲害。發病時很辛苦,不斷咳,喘氣,像是金魚在魚缸裡,死前反肚在水面,不停掙扎吸氣一樣,嘴巴一張一合。

有時覺得,上天真是太殘忍了。

我要感謝的,是一生與我患難與共的秀娟。她吃了很多苦,而現在,起居飲食,我也是全靠她的照顧了。我想,來世再跟她做夫妻,我真是求之不得,只是,今生拖累得她太多了。

要不是秀娟,我哪有機會出來欣賞美景呢?我更適宜坐在家中,等待死神的來臨。我長年纍月在地底工作,現在看到這樣明朗的海闊天空,反差實在太大了。到底這是黑暗無邊的世界,還是個明媚無限的美麗世界?但有秀娟在我身邊,我知道,是再美好不過的了。雖然有輪椅,但出來一次,像我這樣病重的人,都是百般不方便。但秀娟說,縱使千般困難,只要是美好的東西,就值得去追求。

我現在是多麼依戀和暖的陽光,清爽的空氣,無限好的斜陽……

我這個聽故事的人,極力去搜尋有關手挖沉箱的資料,所得無多。或許這確實是已消失了的行業。這種仿如酷刑一般的職業,不如盡快把它忘記了吧。

全面禁止手挖沉箱的法例在1996年通過。

為甚麼要用手挖沉箱?

因為用機械打樁,機器好貴,又做得慢;人手平,又做得快。例如要打三十條樁,如果用人手挖,就請三十個地底井工,三十個地面女工。一部打樁機同一時間只能打一條樁。如果地盤要打三十條樁,要打很久。人手半個月就可以起貨,機械要打半年。

沉悶的數字,變得很生動。

而我這個聽故事的人的情緒,即使面對已如此遙遠的歲月,也是如此黯然。我不知該對這對老夫老妻說些甚麼。

用「生死不渝」,恰當嗎?

這對遙望像是神仙眷侶,近看才知是如此為生活艱苦掙扎的夫妻,確曾給我「生死不渝」的浪漫感覺。這「生死不渝」四個字,是在他們那極致殘酷的境況裡,唯一能讓我感受到的真善美。

 

 



許榮輝 長期在香港新聞界從事國際新聞翻譯工作。作品入選劉以鬯先生主編的《香港短篇小說百年精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