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 拉 ： 不要再見，露露小姐

我時常認為人和動物不應該一起住。雖然人也是動物，但人和動物還是有所不同。 兩種動物其中最大的分別，（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是）起碼人會自己洗澡。

可是，我家後來養了一隻貓。這隻名叫咪咪的貓進駐我家之前，先牠而來破了我家人不與動物同住的紀錄的動物，是一隻不請自來的老鼠。

雖然牠也住了不少時日，但到今天我還不願意給牠名字，因為牠不是我養的。不過，我的朋友卻要我叫牠露露。為甚麼露露？正遇到三角關係的她，另外一個她的名字就叫露露。她恨露露，聽到我形容沒經房子主人同意便硬竄到別人家的房子當成自己家胡亂吃喝的老鼠，她說和露露沒有不同。

露露小姐暴露自己的痕迹，開始時異常微細，不過是幾道小小的爪子抓痕，那是擱在地上的馬鈴薯。因為住的地方離市區比較遠，平日通常買些耐收的食材，也沒特別收藏，就擱在廚房一個角落的地上。再隔一天發現還未熟透的香蕉有看起來幾道像牙印的痕咬，雖然小小的，卻可以肯定是牙齒印。也許這客氣的入侵者在偷吃的時候，也帶着擔驚受怕的心情，咬個一兩口，可能沒吃飽，便溜掉了。

會是甚麼動物呢？想了許久，起初懷疑是後門外野地裡的松鼠。清早晨運，有時見到速度飛快的一兩隻松鼠跑過，往往還未看清牠們的長相，牠們便逃也似地朝樹林子裡飛奔而去。然而，住在樹林裡的松鼠怎麼可能每天晚上遠距離地跑到我家裡來吃宵夜呢？

接着每天早上睡醒的首件要事，便去廚房檢查，麵包的塑膠袋被咬破了，餅乾的包裝盒子被咬破了，所有軟皮的水果都被牠偷齧一兩口。牠的可惡是不好好的把咬破塑膠袋的麵包吃光，也不把咬破盒子的餅乾吃完，每個水果牠也只啃它一兩口，又換另一個新的來繼續品嚐，這樣的偷吃法，就算主人脾氣再好，也不可能不生氣的。

一想到可能是老鼠，其實不管是松鼠或者老鼠應該都一樣，以怕死出名的人，看着被牠們咬過的食物或水果，根本不敢再吃，一怕細菌二怕感染，於是，丟了麵包，幾乎每天丟一粒，丟了餅乾，幾乎每天丟一筒，丟了無數水果之後，下定決心要和牠奮鬥。

先以最溫和的方式。臨睡前把所有牠可能有興趣的食品都特別緊密收藏。收拾得十分周到，收藏得密密實實，就算牠再精明也不可能尋到，才放心上牀。隔日晨起，發現這位露露小姐的惡習是，牠並非為了吃而咬齧，也許牠已經發現屋子主人已經發現牠的存在，企圖要斷了牠的食糧，因此生氣地發狠洩怒。牠把那些不能吃的包括我剛購買不久價格非常昂貴的名牌入口塑膠盒子，每一個都咬上幾口，痕迹細小而清楚。我不曉得老鼠是否有報復心態，但我自認並沒仇恨牠，為了衛生和健康，我只想牠快一點離開我遠一點，以不要再出現為指標。

朋友聽說我家住了老鼠，有人還替我高興。「你聽過齊白石嗎？他是最喜歡畫老鼠的畫家。」有人喜歡畫老鼠？這是我無法想像的。

 「齊白石有幅畫，共有五隻老鼠，同奔向一束稻穗。」朋友特別介紹「這幅畫題為《豐年多鼠圖》，你要知道，家中糧食多，才有老鼠來。老鼠多，表示興旺之意呢！」我還沒細想，朋友繼續說「另有幾幅老鼠配上油燈，比如《老鼠偷油圖》，看起來似乎是生活小景，但在當年鄉土傳說，老鼠棲身地下，屬於大陰，油燈帶來光明，屬於大陽，鄉野民間更有大陰逢大陽為大吉的說法，因此老鼠和油燈畫在一圖裡，寓意吉祥。」

一隻老鼠給我帶來破壞，意外地在同時也帶來學問，在這之前，我對老鼠沒好感，從我讀過的老鼠在華文詞語裡，都沒有甚麼美好的形容，單看成語就很清楚了。「過街老鼠」、「獐頭鼠目」、「鼠目寸光」、「鼠腹雞腸」、「抱頭鼠竄」、「膽小如鼠」、「鼠偷狗盜」等等，誰想要那麼倒霉地和老鼠掛鈎呢？

然而，聽過興旺吉祥的國畫中的老鼠，不禁對老鼠重新估計，另眼相看。

中國有吉祥老鼠，外國老鼠也有超級可愛的，比如那隻沃德爾‧迪士尼的米奇老鼠。很久以前讀過一篇文章，題目是〈上帝只給他一隻老鼠〉。故事說的是年輕落魄的迪士尼，未成名時到處找不到好工作，貧困得只能租住在車庫裡，又寒又冷的車庫，幸好有隻老鼠陪他度過他的窮苦和寂寞時光。正是這隻每天在他身邊竄來竄去的小老鼠，給迪士尼帶來的靈感，相處日久，生了感情，一天，因工作需要畫一隻卡通形象，他選擇他最熟悉的身邊動物，取名米奇老鼠。從此歷史上最偉大的動物卡通形象產生了，米老鼠成為一隻風靡了全世界的老鼠。

這個朋友試圖傳達我的信息是，老鼠是吉祥可愛的，可惜當我回家看着被咬齧的食物和被破壞的容器時，牠更像之前那個朋友說的，是位叫人討厭的露露小姐，我只想能夠有個甚麼好方法，讓我一時三刻可以趕走老鼠。

有種捕鼠板，只要老鼠不小心踩上去，牠就被夾住，甚至還會被夾得頭破血流、腸破骨折。雖然我確實很生氣露露小姐，但並沒有恨到想要置之於死地。然而，不捉牠卻無法再繼續容忍牠的破壞。最後我聽眾雜貨店老闆的建議，買了一個捕鼠籠。

據說華人的十二生肖的排列是依據動物晝夜的出沒時間而定，老鼠最活躍的時間是子時，也就是半夜一點的時候。臨睡前還特別下廚房去烤魷魚，那香噴噴的味道就連人也忍不住，將要掛到捕鼠籠的鈎子之前，還撕了一塊先品嚐一下，真是又香又脆又好吃的魷魚哪！

躺在牀上放心睡覺，魷魚的香氣還在周圍縈繞。清早起牀時極其興奮，就要看見頑皮的露露小姐關在籠子裡跑不掉了。走到廚房，一看，籠子有在，露露不在，最叫人迷惑，氣憤的是，籠子的門開着，而那隻掛在鈎子上的香氣四溢的魷魚，消失無蹤！

這和雜貨店老闆形容的「插翅難飛」距離太遠了！他明明說，只要老鼠跑進籠子裡，咬到魷魚時，籠子的門就會關上，老鼠就被關在籠子裡。真是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呀！尤其是類似這樣的情況，發生了整整一個星期，我用了七隻小魷魚，最後血本無歸。

這這這，我跟他買捕鼠籠和七隻小魷魚的雜貨店老闆聽我說了，訥訥無法成言，還辯說：奇怪，其他人用這個方法都可以捉到老鼠呀！最後他找到答案：你家老鼠是有學問的呢！

這說的又不是主人家有學問？我沒有回他高興的臉色。

他想了一想，問我，你要不要養一隻貓？我家母貓剛生了三隻小貓。

我不喜歡養寵物。直截了當拒絕他。

可是，養貓可驅走老鼠呀。

我當然聽過貓捉老鼠。可是剛出世小小的貓兒怎麼捉老鼠？

不用捉的，老闆說，老鼠聽到貓的叫聲就自己消失了。

有這麼神嗎？我不太相信，因為我感覺老闆是要推銷他那三隻小貓。

你就試試拿一隻過去養一段時候，如果不行，你再把小貓送回來給我。老闆答應給我作試驗。

於是，家裡就出現了咪咪小姐。

不知道傳說是真是假，但是，咪咪小姐的來臨，果然帶來了露露小姐的離開。

一直覺得不應該讓動物和人同居的人，為了不想再見到露露小姐，妥協地接受了咪咪小姐的入駐。就這樣，我家後來養了一隻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