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 犁 ： 冬遊日本

外子在一月要去日本開會，主辦單位是東京工業大學，主題是星球生命的起源，我也順道去了一趟東京與京都。

飛機在傍晚抵達成田機場，我們在服務處詢問如何乘機場巴士去市內的一間酒店。說要一小時的車程，買了一人三千日圓的車票。巴士站旁有兩位年輕女孩，幫我們把行李排好。她們看見巴士抵達，很有禮貌的在路邊鞠躬。司機是一位白髮的老者，穿深藍制服。跟月台上標出的抵達時間居然一分不差。天色漸暗，看不到外面景色。大約四十分鐘後，車窗外很多高樓亮着燈光，知道東京快到了。我們在一間大酒店前下車，拉着行李，向排班的計程車走去。一位穿藍制服的女孩，很有禮貌的跟我們打招呼，幫忙開車門，與司機把行李放到後車廂。聽說日本人的英語能力不好，我們把事先寫好的日文地址與電話交給司機，十來分鐘後便到了。酒店在三樓，樓下是超級市場、店舖、飯店，有星巴克、丹尼。房間很舒適，價格也合理。

第一天自由行

我們先參考「旅遊指南」，選了一個公園。東京交通很方便，有火車、地下鐵，不少重疊的路線，班次密集，幾分鐘便來一班車。聽說巴士也方便。

坐地鐵半小時便抵達。小石川後樂園是一座四百年前建的幕府花園，很多建築曾被天災或戰亂毀損。園裡有小溪、水池，還有很多樹木。梅花的枝頭已有不少紅蕊。還有櫻樹、楓樹，我可以想像它們開花時一定很美。池內有很多水鴨棲息。一隻孤鶴站在一塊石上，一動也不動像座石雕。走到一道古老的弧形石橋，在水中的倒影是一個圓，稱為圓月橋。據記載是明朝遺臣朱舜水設計的，很有禪意。

下午我們坐地鐵去淺草站的雷門跟淺草寺。才出站便看到人山人海。雷門進口處萬頭攢動，走過一道購物街，腳步停不下來，別人在後面推着你向前。每間店舖都擠滿人，小禮品點、小吃店、賣衣帽鞋子衣服等等。到了高大的觀音殿前，更是人聲鼎沸。我們不敢跟進，不知為何如此熱鬧，看了門旁的告示上的一些漢字，才知是新年祈福日，善男信女都要擠進大殿祈福。在院內設了很多個小攤檔，有求籤的或拜神的。

訪問東京帝國大學

今早與日本友人相約，結果他們近中午才出現。我們去了東京帝國大學參觀。他們的兩個兒子都在此校畢業，帝大1877年創辦，在日本很有名氣，一如美國的哈佛大學。兩個校區一新一舊，相隔約一小時車程，我們參觀了他們小兒子的實驗室，吃過午餐後，再坐地鐵去舊校園。走了長長的一段路，才看見一道紅門，據說是有名的地標。進去後看到校園內大樹林立，有一水池，一座古典的鐘樓，校舍是紅磚的樓房。聽說這些建築都是七十年前戰後重建的。

上野公園博物館區

今天下午外子便開始開會，我一人獨自行動。早上九點出發，我選坐地鐵去上野站。陰天，下着毛毛雨，戶外只有華氏三十九度。還好沒有風，我穿一件羽絨衣，牛仔褲、內基鞋，加雨傘，購票上火車，直達上野公園。

下車後有幾個不同方向的出口。我便問站口的服務人員，他指了一下向着東京藝術館的方向。我本來是想看意大利的Botticelli畫展，原來過兩天才開始。失望之餘，發覺有書法展覽。我的書法老師曾在日本學習書法多年，對日本書道十分讚賞。日本書法大師的社會地位很高，婦女對學習書法很熱衷，小學生也學寫毛筆字。我進去看後，大為驚訝，居然會看到水準很高的漢字書法。展會是民間舉辦的，大部分是業餘人士的作品，名字當中有很多女性。佛經的抄寫，字體工整，精緻俊秀，有心經、金剛經、妙法蓮華經等。三字經、千字文等書寫也很認真。有抄錄名家作品，如王鐸、張即之、米芾、王羲之等。也有很多名家草書、篆書、隸書、鐘鼓文等體，洋洋大觀。日本人對中華書法的愛好，在中國境外實屬罕見。他們長久的堅持努力，成績斐然，對社會風氣是一種提升。

走過東照宮，旁邊的院子掛着牡丹花展的布條，我便買了一張門票，想不到在寒冬居然有牡丹開放，而且品種不少。每一株都用草蓆搭的小棚蓋着，躲避風雪。嬌艷欲滴的牡丹如少女，個個打扮漂亮，青春嬌嫩，任人欣賞拍照。一些人拿着巨型照相機，在蹲着或跪着拍照。我越看越愛，享受隆冬的東京給我的禮物。

本想回酒店，在地鐵進口的左方一座藝術館前人潮洶湧，原來是一個浮世繪的繪畫展覽。入場後，覺得是我看過最出色的日本浮世繪畫。我過去看的並不多，這次的私人收藏是從十七世紀到明治時代。每一幅都很精緻、艷麗、細膩，尤其是表達和服的美艷，三層穿着，層次分明，繪畫與圖案設計非常精彩。藝妓的日常生活被很細膩的表現出來。日本浮世繪畫是他們獨一無二的，展出的作品都是巔峰之作。

神秘的御皇宮

獨自去尋找御皇宮。日本皇帝的府邸可不是老百姓可以看到的。隔着一條寬廣的護城河，圍着一排高高的圍牆，一道寬寬的石橋兩旁站着衛兵。我遠遠看到一處白牆黑瓦的屋角，突出在高坡上，大概就是它。四周的公園可能是東京最大的一片空地。把熱鬧的都市，高樓巨廈遠遠地與這座隱密的皇宮隔開。空地上鋪着灰色的細石，在大片的草坪上，栽了一棵棵適度修剪的松樹，不高不矮，高度合一，如剛理了髮的紳士們。遊客不多，不少本地人在晨運跑步，空氣清新。這裡很安靜，給人很空曠的感覺。我圍着護城河慢走，享受冬日陽光。

飯店不易找

晚上我與外子決定去附近的品川找飯館，品川區很熱鬧。想不到飯店的生意特好，我們起碼找了十間，在二、三、四、五樓的都有，一進門都是說沒空位。有一處說要等兩小時，另一處說要付座位費三百二十日圓。室內空氣混濁，加上煙味，我覺得難受，建議回酒店。後來在小巷看到一家小店，進去一問，門邊靠牆剛好有兩個卡座。我們坐下後，右側的兩個男人在喝酒抽煙。店內人聲喧嘩，喝酒、抽煙、大嗓講話。我們看菜牌，不懂日本字，指着照片點了炸雞翅膀、煎餃、鮪魚沙拉、米飯、幾樣小菜等等。兩人又累又餓，很快吃完。想想日本人平常不嘖聲，原來都發洩在酒館飯店裡！

獨遊日光小城

早上八點半我從東京火車站出發，轉了一趟車，一個半小時後便到。想不到日光小城在海拔四千多呎的山上，比東京冷。在火車站買了兩千日圓的一日通，便跳上巴士。聽車站人員介紹，可以去湖區看，另外去寺廟區逛。我決定先去看湖，回程再看寺廟。巴士經過市區，不少人上下車，也有一些外國旅客，我是獨行客。巴士到了郊區便是一片荒蕪褐色的山，樹枝乾枯，景色蕭颯，巴士沿着彎曲的山路，轉彎的弧度很大，不知兜了多少個彎。景色荒涼，不見滴水，我覺得失望。幸好車上還有旁人，手上的地圖也告訴我身在何處。

到了總站時，我跟着大家下車，果然看到湖。街上店舖都關着門，冷冷清清的。此處冷多了，我只好把圍巾、手套、帽子都用上。先跟着指示牌去看瀑布，約走五分鐘便聽到水聲，原來瀑布在橋邊，水從湖畔洩流而下，瀑布全白，瀑布旁的山邊還有積雪。山色黃褐，也就襯托不出水的美了。

走去小鎮的另一頭，街上很安靜，店舖倒是開着。據說此處是夏天避暑、冬天滑雪、春天賞櫻、秋天賞楓的度假區。湖很長，看到遠處的層層山巒，高峰上有些白雪。空中閃着些似有若無的白點，下雪了嗎？

我在湖邊走了一段路，看見湖邊一餐館，門口放了些招牌菜，價錢不貴，已是十二點多，何不在此用餐，對着湖景，暖暖身子。果然一進門，一位慈祥的長者和一年輕女侍跟我招呼。店內很小，佈置淡雅，另有一對夫婦在座。我坐下後，送來冰水、菜單，我選了一份雞肉套餐，包括沙拉、咖啡。咖啡很好入口，雞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皮脆，入味，加上香料，肉嫩，沒有骨頭，我把皮都給吃個精光。加上一點蔬菜，一塊馬鈴薯，麵包也好吃，是我在日本吃過最好的午餐。日本飯店都不用付小費，聽說如給小費，對方會覺得你看不起他。其實把小費加進價格上，可以省去很多麻煩。

新竹區

最後一天在東京我決定去熱鬧的新竹區，逛逛百貨公司與商業地區。新竹是大站，出站後不知東南西北，果真繁華，人也不少，街上高樓林立。我還是先去附近的一個公園，雖然沒有綠草或花卉，卻有溫室，日本庭園，還有水池。空氣冷冽清新，陽光普照。有不少老人，一些遊客，也有一些拿着高檔相機在拍照的攝影家。後去伊思丹百貨公司，分開男女兩座大樓，看起來很高檔，衣物、日用品、瓷器都有，價錢貴，看看而已。後來在路上看到一家大型紙店，買了一些很漂亮的日本摺紙。

與友人遊橫濱

先前約了日本友人，下午四點她帶我去橫濱。橫濱原來很近，只需要坐半小時到四十分鐘的火車，大半個小時後便到了中華街終站。

我們下車後已快五點，先去看不遠的外國人的墓園，與外國人的住宅區。橫濱作為東京的港口，很多外國貨輪進口，不少海運大老闆在此停留安家，很多房子都是歐式洋房。可惜找到墓園天色已黑，看不大清楚。我們便往山下走，過了一道橋，便是一條購物街，很別致又明亮，可惜我們時間不多，問了去中國城的路，很快便看到迎面一個亮着彩燈的牌樓，寫着中華門。進去一看，兩面都是店舖，大部分用中文書寫。我們如進了大觀園，眼花繚亂，友人也多年沒有來過。她問路人，我們才辨明方向。原來橫濱的中國城佔地很大，馬路如棋盤，到處掛着紅色燈籠，而且每家餐館都在門前放着亮麗的菜牌，廣東點心、北方點心、江浙小吃、湖南菜、四川菜應有盡有。

我們選了一家小餐廳，一位年輕侍者招呼我們。店內只有一位老人在用餐。門外菜牌上的鐵板牛肉與茶葉炒蝦吸引了我們，還點了海鮮豆腐羹。我們對菜的味道很滿意，尤其是茶葉蝦，蝦是帶殼煎的，皮脆肉香。茶葉是一片片炸的，看來有點像海藻，吃起來很脆很香，比美西湖的龍井蝦仁。店裡的侍者與後來的一位中年婦人都不講中文，友人問她是否上海來的，她不置可否。我猜他們是第二代的江浙人。飯後我們在大街上閒步，也吃了很道地的芝蔴球跟杏仁豆腐等甜品，買了幾樣點心，滿載而歸。

京都初探

京都是千年古城，人口一百五十萬，仿照中國長安的棋盤式佈局，我很想一睹為快。我們早上在品川坐火車，下午十二點多到了京都。訂的是京都大學的客舍。房子在一條冷清的小街上，倒是很安靜。

走訪銀閣寺

原來我們離銀閣寺很近，下午便走路去銀閣寺，看見路上巴士有去銀閣寺的，卻不敢亂搭車，走路大約半小時便到。

進門後，一片日本庭園，黛瓦、白牆、原木，樸素典雅，每一棵松樹各展風姿，如剛修剪過，高雅俊拔。冬天的櫻樹、梅樹、楓樹都只剩乾枝，特別顯出松柏的蒼勁有神。在庭園內鋪了一大片的沙石，叫銀沙灘，呈灰白色，耙成一行行的條紋，像徵海水，安詳靜謐。日本的枯山水，陪襯群樹與花卉的多變。水池中的大石上栽了松樹，形成小小島嶼， 水中倒影玲瓏多姿。在沙灘旁有一個沙石堆的圓柱小山，稱向月台，月圓之夜在此觀賞月亮。銀閣寺是一座兩層木造建築，黑頂、白窗、白牆，素雅脫俗，它的倒影照在如鏡的水面，剔透玲瓏，充滿禪意。坐落山邊，走到高坡上，可以看山下市景。院內有小池、石橋、小瀑布、走廊，幽靜的禪房，讓人聽着流水聲，獨自徘徊、沉思、冥想。我後來看了幾個寺院，給我的感覺與銀閣寺相似。佈局與設計大同小異。

出門後，在小河邊有一道哲學之路，我們被它的名字吸引，聽到淙淙流水聲，看到背後的山景，感受暖和的陽光，便沿着旁邊的石路往山下走。竟然走到南禪寺，看到它宏偉的三門建築，可惜天色已暗，無緣參觀，據說是日本臨濟宗的總本山。

金閣寺驚艷

今天早上在巴士站看列車行走路線，很高興發現有直去金閣寺的巴士。金閣寺一大早便有很多遊客，陽光明亮，進口不遠處可以看倒影，遊客都集中在那裡拍照。金閣寺分三層，底下一層白色，上面兩層鑲了閃閃金箔，寺頂立着一隻展翅的金鳳凰，造型非常漂亮。它的外表金碧輝煌，在青松陪襯下，池水如鏡，倒影剔透，水上的與水中的相互輝映，亭亭玉立，藍天無垠，高貴如皇族，剔透如水晶，亮麗、眩目，如一顆鑽石，或是一個打扮最美的藝妓，讓人百看不厭。

金閣寺建於1397年，本是一位幕府將軍的私宅，後來改為禪寺，本名鹿野苑。最美的東西是很脆弱的，1950年它曾被全部燒毀，1959年重建。三島由紀夫的名著《金閣寺》，用小說寫出一名小和尚，他結巴醜陋，嫉妒金閣寺的完美而放火燒掉它，從此金閣寺舉世揚名。

後來還走訪了附近的龍安寺，內有一個很大的荷花池，紅色拱橋。寺內有一個長方形禪院，用沙石來設計的石庭，讓人坐在旁邊的木板長廊，可以打坐冥想，很有內涵。

清水寺

聽說京都寺廟有兩千多間，兩天半能看多少？我只選了幾個名氣大的。清水寺在京都西邊的山坡上。下了巴士後要走一段石階，兩旁都是吸引遊客的小店。迎面而來是石階頂上一座朱紅色高大的仁王門，左右一對石獅子。背後是一座座朱紅色的三重塔。天上烏雲密佈，紅色特別醒目。清水寺是京都最古老的寺院，供奉千手觀音，它最著名的是木造大雄寶殿前懸空的舞台，可以遠觀市景。可惜大殿正在整修當中。山下還有著名的清水瀑布，喝了山水可以獲得智慧、健康、長壽。可惜遊人眾多，我們無法接近。

稻荷大社千鳥居

下午我們去了附近的稻荷大社。稻荷大神是保護五穀豐收與生意興隆，所以春節來參拜的人特多，據說是香火最盛的神社之一。一出火車站，就看到一座大型朱紅色的鳥居，這是日本神社的特徵，上方兩根橫木，左右兩根長木，在橫木當中加一直條木，如日圓上的字。在進門的大鳥居兩旁，左右聳立兩隻很高大的灰色狐狸石雕，牠們是保護神，整個神社裡到處都有狐狸。為何叫鳥居呢？原來是給鳥兒棲息的。在神社後有一條山路，全部疊放着一個個鳥居，排成紅色走廊，進去後便如入了隧道，一直往上可到山頂。每一個鳥居上都註明奉獻的機構或個人名字。我以為鳥居上會有鳥，至少有鳥巢，可是一個也不見。倒是聽到在兩旁的樹林裡鳥聲喧嘩，預報春天即將到來。

奈良一瞥

我一直慕名奈良，最後一個下午，我們上了火車，可惜沒有選坐快車，傍晚時分才到奈良。辦公人員說我們來晚了，一般寺廟都四點關門。只好在車站附近走走，看看兩旁精緻的小店。安靜的街道上，幾乎沒有汽車，如同步行街。兩邊的小巷子裡開着很多小店。市中心的奈良公園內有一個小湖，草坪上躺着幾隻鹿，懶洋洋的。巷子裡有不少餐廳，這是我們在日本的最後一晚，明天便搭火車直達成田機場。我們找了一間很出色的餐廳，點了牛排、鮮魚，既豐富又好吃，給我們十天的旅遊劃下句點。

日本印象

此次旅遊給我們留下美好的印象，社會人士很守秩序，在車上或火車站都非常安靜，總是在排隊等車，走路雖快卻很少跑或爭先恐後。在車上很少聽到交談聲，廣播員有時提示不要講手機。手上拿着手機的人很多，看書的也不少，據說日本人平均一年讀四十六本書。

在每個站都有一間小辦公室，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問服務人員，他們一般都會說一些英語。

火車地鐵都非常準時，從不脫班，若無事故，很少遲到。而且班次密集，幾乎不用多等。每到一站都有日語英語的廣播。在京都的巴士上，還有國語報告。我們讀到漢字，覺得很親切。

到處都很整潔，路上沒有一點廢紙或垃圾。東京人口密集，是那麼的乾淨與安靜，真是不可思議。一般人很有禮貌，店員態度都很和藹，總是鞠躬致意，購物後會聽到不停的道謝。在日本要是住久了，大概也會彎腰鞠躬呢。

以前不明白為甚麼中國人要去日本買馬桶蓋，現在終於明白，都是用電保暖，無論在地鐵、公園、酒店、飯店等處，洗手間都保持乾淨，實在難得。

在日本幾乎沒有胖子。主要是他們的飲食清淡少肉，日常也常走路。東京公共交通設計密集，一般人都不用開車，走路的機會也比較多。

此次外子參加會議，他覺得日本對地球生命起源的研究已與世界接軌。東京工業大學的研究中心，有一半人來自世界各地，外子的一位美國學生，目前任職該校教授。中心設備很新，與外面的交流不斷，打破過去封閉式的作風，讓人刮目相看。

圓月橋

金閣寺